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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冷无尘
栊箱，其实就是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的、用来存放衣什的翻盖木箱子。记得小时候，整天守在爷爷请来的老木匠身边，看他给小姑做栊箱，栊箱做好后不久，小姑就出嫁了。那个年代，在我们这儿，姑娘出嫁时可以没有金银首饰，却一定会有一对栊箱作嫁妆。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年纪比我还老的栊箱，就是奶奶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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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在偷岁的这几年里，对自己的生日看得特别重。虽然她嘴上说着无所谓，让我们该干嘛干嘛去，不过总会提前几天就跟大姑说：你二妹说了，她哪天哪天一定会回来。然后又跟二姑说：你小妹说了，她哪天哪天一定会回来。一个一个说完后，便会每天提醒我们一句：你几个姑姑都说了，哪天哪天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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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还没把给她买的新衣拿出来，刚问了奶奶一句“你明天生日穿什么衣服啊”，她就把我领到这拢箱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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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着，不都是些老人家的衣服嘛，大都是老色调，能穿出什么花样？她打开拢箱，拿出一件衣服，比试着：“这件怎么样？这是去年生日时，你小姑给我买的。”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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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地折好，放在一边，又拿了一件：“这件呢？这是八十岁生日时，你妈妈给我买的。”我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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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拿出一件：“这是子瑜满一岁时，你给我买的。”我还是摇摇头，心想，我儿子满周岁——五年前的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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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伸手去拿另一件衣服时，却突然停住了。那是一件保存得还很新的男式的卡外衣，她摸了摸：“这是你爷爷生前的衣服，你结婚时，他去圩上请裁缝做的，他一件，我一件，一样的布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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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停了良久，不再往外拿衣服试，而是一件一件掀起一个角给我看：“这是你爷爷七十大寿时，你姑姑给我买的。这是那年你叔还清债后，帮我买的。这是……”衣服越往下翻越旧，补丁越多：“这是你爷爷和我一担石头一担灰，建好这房子进火时，在圩上你姑奶奶的裁缝店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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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吭声，只是听她一件件地数着。最后，她炫耀似地从箱底拿出两件衣服，抖开了给我看，一件女式碎花布扣衣和一件宝宝的褓衣：“这是我当姑娘时穿的衣服，好看吧？这件是跟你爷爷结婚后，俩人借住在你九爷爷的下厢房，用你爷爷旧衣服的布料，亲手给你爸爸做的，后来，你二叔、小叔和几个姑姑都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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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把衣服一件件小心地放回栊箱，合上箱盖时忽然说：“我现在是偷得一岁算一岁喽。等我百年时，这些我都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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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栊箱里放的，哪里是什么衣服啊，这分明是奶奶一生的记忆！
她一生劳作，能拥有的和带走的，不过是写满这些亲情故事的，一栊箱的记忆。而整日忙着追求金钱、权势和享乐，却疏离了亲情的我们，最终又能拥有什么呢？只不过也是这一栊箱的记忆，恐怕，许多人还装不满这一栊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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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冷无尘，是我在刊物、论坛、博客上自“小耳”之后一直在用的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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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5-8-6 15: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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