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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姚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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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凤阁的小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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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三朝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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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25 07:04:2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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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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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大院在北三东路,坐北朝南,是清末留下的,在东北来说,就算比较早的古物了。在滨北县人的眼光里,可以跟上京府的古井比美,可以跟宁古塔比美,可以跟金兀术的四方台比美。院很大,被一色的小青砖墙围着,就是跷着脚看也看不到院里,神神秘秘的,让人想到它是权势的威严。拴八岁的时候,他父亲那个在屯中有点见识的人,领着他远远地站在门口,看门前有拿枪站岗的,外人进去盘查得很,进出要拿证。出出入入的人可真多。拴看到进进出出的人一点也不笑,一色儿都 很严肃,一色儿穿着深兰色的中山装。拴问父亲,他们怎 么都 没有笑的模样谁得罪他们了。父亲告诉他别乱说,看着,这些人都 是有身份的,手上都 握有大权,端铁饭碗的。端铁饭碗就不会笑,拴一直被这问题困扰了多少年。拴那会长得四方大脸,大耳垂,大眼生生,说话也溜儿。老人们说他三岁带着吃老相,长大了一准错不了,是当官的相。再加上他聪明,嘴甜,人见人爱,谁见都原夸。小孩不经夸,越夸越出息,小孩就记住了,他也说常 想让人家尊敬,常 把自已想像成那样,他也就奔这条路努力了。拴十二那年,父亲又一次带他来,父亲走到站大岗的跟前,点头哈腰地说要到院里去,有事。拴看站岗的,穿一身草绿色儿军装,胳膊上扎一道红箍,板着脸,耷拉着大眼皮,一门地摇头。拴看父亲从腰里掏出大绿树烟,父亲从来舍不得自已抽,常揣在兜里,揉搓得盒都有些抽抽巴巴了,父亲从里边抽出一枝儿,递上去,给站岗的叼在嘴上,划着火,父亲的手颤抖着。大眼皮儿轻轻地欠开一点缝儿,歪着头问,你,你,你要,要,干,干 ,干 啥?拴心想,一个咯巴啊,还这么牛啊 不待爹说,这大院里的人都有权力。爹说我这个院里有个同学,是农林办的。大眼皮比原来睁得大了不少,问,谁啊?父亲又点点头说叫崔,崔,大眼皮又合上了一点,问崔,崔什么啊?父亲又笑了笑,说大号记不住了,只记得同学时大家都 叫他崔破天。什么?大眼皮突然睁大了眼睛,你,你说得是崔县长啊,咋不早说哪,他对我好。这扯不扯?进去进去。父亲谢了谢,大眼皮说,谢什么啊,都 自家人。拴怎么也想不明白,大眼皮怎 么一唱着说就不咯巴了,真怪。拴往院里走的时候,拌了一个跟头儿,他回头看看,唉啊,哪么高的门槛 “因而在以后的日子里,门槛高的记忆很深很深,就是哪一个跟头摔的。在拴的记忆里,院里全是小青砖瓦房,地上铺着四四方方的石头,因年代久远,加之院内古树遮天蔽日,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绿绿的,好玩。院愈发得古了愈发的神秘了。院的南侧是花园,长一些丁香树,老榆树,西侧挨墙边儿有一棵古老的柳树,郁郁葱葱,华盖一般,干上尽是斑斑驳驳的老皮,像一位站了多年的老者,还是那么尽心尽力,尽职尽责。院中心有假山,略高一些,掩在绿荫里。特别引人注目要算大门房了,到今天也是保存得最好得了。大门房是一色小青砖砌成的,上面全是一色儿照的小青瓦,两侧都 是斗跷飞檐,上边雕着麒麟,狮子,四不象等吉祥兽,雕的精细,入神,栩 栩如生。大门上也像天安门一样扣着铜铆钉,铆钉个个都有小碗那么大,金黄铮亮,拴喜爱得不得了,就是在往外走的忙乱中还是用手摸了一下,溜光,真好。拴出门前还是小心地看了一眼门槛,把小腿高高地抬起,心想可不能再拌倒了。往回走的路上,拴问爹好多好多不懂的事,特别 是对留那么高门槛有意见,一门说留那么高门槛干啥,走路都 不方便,不知要拌倒多少人啊。多少年以后,父亲临去世时告诉他,他领他去看大院就是让他奔这个院啊。走进这个大院,就吃皇粮了,就能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吃不愁穿不愁。父亲说他的心没有白费,全村子人都 夸他有正事,培养了一个好儿子。父亲说儿子为他长脸了,他死也能闭上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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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三朝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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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28 18:33:20 | 只看该作者
  父亲的形象

岁月的磨刀石能磨平一切痕迹,但永远也磨不平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

父亲是典型的东北老农民,旧社会扛过大活,新社会在生产队里打过头。一双粗糙的大手掌里总是茧花常开。晚年的他瘦得筋骨分明,总是咳嗽,那是多年辛苦伤力落下的。但父亲像东北农村老人一样,一直没有撂下手里的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时至今日,我看到黑土地上劳作的老人,便会想到父亲,想到他出过的力气。

记忆深处唤来的印象要数每天夜半最清晰了:父亲哼哼着醒来,然后是一阵咳嗽。母亲替他捶背,数落他不会悠着劲干活。十几岁的我已有些懂事,睁开圆圆的眼睛儿,又闭上了,一阵阵难受袭来,恨自己长得迟。

想来,生产队是照顾父亲吧,常让他一个人去干零活。如“大帮哄”无法排的“抹斜儿”、“夹瓣儿垄”。时间是父亲一个人的,活也是父亲一个人的,父亲什么时候想抽一支烟就抽一支,什么时候想坐一会就可以坐一会儿。按说父亲该轻快多了,但每天夜半,他仍哼哼着醒来。一次,我从队长跟别人唠嗑里才知道,他说派别人干零活,说不定磨蹭个三天五天的,而派姚五老头,一点也不误。原来,父亲一个人干活也总不闲手。我们劝他,他说,人家信着咱了,咱能混?

我参加生产了,并开始在大队里有点权力了,我悄悄地运用我的影响帮助父亲少挨点累。我跟队长说,安排老爷子去积积肥吧。队长按排父亲去老头组积肥。现在想起来,跟着一头瘦得不能再瘦的老牛拉着一台破胶皮轱辘车,其实就是将就这些本该撂下活却撂不下的老人们,给他们退到“二线”的机会,或说白了,是“大锅饭”将就给“二线”人员混一碗饭吃。

可是,父亲去积肥后,半夜时还是累得哼哼着醒来……这可真奇怪了?

我搞了一次“侦察”,远远地看父亲干活。只见他往车上装土粪时,一锨接一锨地往车上扔,还像以前一样。晚上,我告诉他,“爹,到岁数的人,活不能那么干。”他笑一笑说:“我也没怎么干,就是年岁大了,不中用了。”我说:“你没见王二叔,扔几锨拄一会儿,说两句话,笑几声,多缓劲。你就不会藏藏尖儿?”如此多次。父亲说:“开始也想着听你劝,缓缓劲,但干着干着就忘了,唉,干死手了。”

   父亲实实在在地干了一生,习惯了,经我这儿劝说,也曾有过一点藏尖儿的念头,但终藏不成。而我们闲散惯了,虚虚假假惯了,也就看不惯实实在在地干了,以至把父辈的实干看成了可悲。

父亲去世时,我和队长唠到这件事,队长说:“这可不是谁劝得了的,你爹到哪儿都那样!”最后,队长又强调地说了一句:“这老头,让人信得着!”

队长有意无意的一句话,让我警醒:父亲在屯子里有信用,在亲属间有威望,是靠他的实干得来的。

队长又说:“你这个人呢,孝心,想办法让你爹藏尖儿,可你做起事来什么时候藏过?”

我想,我能实实在在地做事做人,原来父亲的影子早就在我心中潜移默化地打上了深深地烙印。这烙印是久远的,是岁月的流逝所不能消融的,是任何影响都无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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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4 09:11:5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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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复仇(中篇连载)

, c# S( ?- g2 X/ H$ K                                                      一 龟地与传说  ……爷爷的胆,有拳头大小,抛在雪白的托盘里,跳了跳,血淋淋地耀眼……  听到这儿,我应该承认,我不是悲哀,是悲壮;不是痛苦,是喜悦。空空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座高山,静静的心海立刻掀起一股大澜。  我不否认,我曾眼热过他人的故土,有高山也有洼地;我曾眼热过他人的家史,有大浪也有平静。而我却呱呱坠地于平平的东北大平原,我家族的历史也平平的,连一朵小小的浪花也没有。老实说,由于忌妒,我曾诅咒过我平平的家族,也诅咒过生我养我的故土——它们都未能使我的笔有惊世之事可述。而现在我可以自豪地说有了!  我的出生地——小镇隋化,其貌不扬。东西南北一条街,一座破烧锅、一个大车店、几百家住户也是散散落落的。它实在平平。但老辈子人都说它好,叫它“龟地”。  龟好?好个屁吧!唉呀呀,叫俗了它就是王八。我真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在青天白日之下。我从小便见有人卖那玩艺儿。拴一根细细的绳,在地上徐徐地爬。圆圆的小脊梁盖儿,黑中透着微绿,小小的脑袋,一对绿豆似的圆眼珠儿。有哪个孩子顽皮地一踩硬壳的盖,脖儿竟象弹簧一样“倏”地伸缩,实在叫人可笑。长大一些,听猪倌马倌一起吹,成套成套的吹乎有那么几句,几十年竟也不忘。  身上背个小锅盖,  一伸一缩小脑袋……  我稍大一点才明白,谁被说成绿脑袋,谁的老婆就不正派。屯中以“王八”相戏,多数都是假的,真的便不能直呼了。也有不注意的,说走了嘴,闹急了眼,动了拳脚。  人们对龟如此成见,为何还把家乡小镇建在“龟地”上呢?龟地,龟地就是吉祥地啊!老辈人谈起当年建镇更是绘声绘色。  想当初老祖宗来这儿跑马占荒、圈地为屯时,来一个南蛮。身高膀阔,头大如斗,手握拂尘,登高四望,连喊:“宝地啊宝地!”人们问他,他便讲出一番道理:“此处地势北高南低,三里之圆,有‘乾、坎、坤、兑……’八卦之像,其向北之高岗,乃龟首伸入北河饮水,此乃风润水通之龟地,吉也、善也!后世逢凶化吉,子孙繁衍,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出一代英豪,有大造化也!”我听这段传说,多次登高观望,很为风水先生这一生动的刻画而感慨。  下边,我讲一段奇事。4 Y9 [2 K8 x+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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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6 11:50:39 | 只看该作者
二 深院出侠影$ ^0 m( i  H& N. P+ n(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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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年前。这是一个月黑头的夜晚,万籁俱静。天冷,狗都不叫。一切一切都沉浸在甜甜的酣声中。小镇中心,有一个四合大院。梆!梆!传出一声两声懒洋洋的梆子声。朱红大门两侧,有岗哨来回走动,刺刀光寒,院中四角蹲着四个岗楼,黑夜里野兽一样的狰狞。眨眼的功夫,一条黑影贴着岗楼翻墙而过,脚下无声,利落地站稳。  当年进这个大院可不容易,肚里没有二斤肠油,怀里没有哗哗响的亮洋,屁股后没插小“猪膀蹄”,手里没有白纸金字盖着钢印的小本本,进这院儿,没门!  那黑影借着墙根黑色的掩护,灵敏地潜行。据说他碰上了提灯荷枪的护宅汉子,但都让他躲过了。他闪进青砖瓦房的院落,脚步更轻,到了一平房下,手轻轻一动,那铜将军便开了。他钻入屋内,门慢慢关上。  此时,四合院的主人正搂着小妾打着呼噜儿。他姓唐,排行老九,人称唐九。唐九是这个县的父母官,那会儿,偌大个县只他一个父母官,当然一切他说了算。他一句话可以杀人,一句话也可以救人。  平常无事,唐九有一爱好,喜打打拳,摔摔跤。他最喜欢的莫过于那条花豹了。花豹是一条狗,长得高高大大、肥头大耳、灵牙利齿,远远望去似半大牛犊子,一身白地,掺杂着一些黑点、黄点、褐色点。它是东北狗与东洋狗杂交而成,不乏蛮劲,而且又很聪明。唐九喜欢训练它,花豹也通悉人性,唐九脱掉鞋扔出去,它便颠颠地跑去叼回来,跪在地上,看着主人穿上。  唐九常和花豹摔跤。车轴一般的汉子和牛犊子一样的狗在地上滚来滚去。花豹不客气,常把主人摔倒,又把主人拱起,跪在一旁,略有歉疚之意。花豹轻易不叫,一吡牙便要咬人了,咬倒人,再掐嗓葫芦,其凶无比。一年,有个唐九的顶头上司想买花豹,出以千洋,其中还含有半人半情之意。唐九思之再三不语。  那黑影进屋便遇上了花豹。花豹每天都被主人关在这藏有各种珍贵物品的屋里。它双爪搭住那人的脊背,那黑影也真灵敏,即使在这突然袭击的情况下,不知背后扑来何物,但终未回头,他若回头也就坏了,花豹的血盆大口必掐嗓葫芦无疑。花豹见那人没有回头,便一下子将他扯倒,好一番厮打。唐九一觉醒来,金鸡三唱,天光大亮。他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去仓房,打开仓门,放出花豹。  仓房重地,唐九信不着仆人,他信的是花豹,花豹是不受金钱宝物所诱惑的。每天放出花豹,唐九便和它厮打一番,弄得个热汗腾腾方才作罢。唐九走近仓房,发现铜锁扔在一旁,他大吃一惊,慌忙打开门,于是那壮烈的场面便展现在他眼前。花豹长脱脱地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用脚一踢,头脚都跟着动,已经硬了。和花豹并排也长脱脱地躺着一个人,身上衣服全撕破了,血葫芦一样,双手还死死地掐着花豹的脖子。  现在我该告诉大家,进四合大院的黑影不是别人,那是我的爷爷。不过,我爷爷没有死,他非但没死后来还和唐九好成了一个人。  爷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头晌。爷爷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恶恶地缠了他两天两宿。他和那恶物厮打,不知那物是鬼是仙是怪,一切都来得突然,他没有丁点儿准备。好渴啊!他想喝水,那物紧追不舍。他就这么挣扎着……爷爷睁开眼,太阳朗朗地爬上窗棂。爷爷翻身欲起,一阵剧烈地疼痛,又不得不躺下。  “飞贼醒了!飞贼醒了!”有人惊讶地喊。  爷爷又闭上了眼睛。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问:“他醒了?”  声音洪亮。  “他睁眼了,九爷。”  “九爷?唐九?”爷爷想。  “喂,九爷来了,你睁开眼。”有人拉爷爷,爷爷不语。  “九爷,飞贼耍死狗。”  “你他妈的装死狗!”爷爷睁开眼回了一句,想挣扎起来揍那人一拳,才知道手和脚都不好使。  “好个贼大胆,你敢骂我!”爷爷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飞贼,要不叫九爷你命早没了!”  “九爷?九孙子吧!”爷爷骂了一句。  “你骂我行啊,你敢骂九爷?”  “崩了他,九爷。”  爷爷见那人抽出了手枪,咔吧,顶上了子儿。  “崩吧,杂种!”  “慢!”唐九推开那个持枪的,哈下腰凑到爷爷眼前,“硬汉子,我倒要听听你为何要偷我?”  “不偷你,偷谁?”  “嘴硬,往死里揍!”爷爷又挨了一拳。  “去!”那人被唐九赶走。  人世间有些事是那么奇怪。假如我的爷爷一觉醒来,口口声声喊疼,趴在地下磕头求饶,唐九一句话早推出去砍了;假如我的爷爷碰上的不是唐九这样的人,碰上另一位,他那硬性子早激怒了对方,也把他推出去砍了。然而,爷爷身边站着的是唐九啊!  唐九听了爷爷这句话,哈哈大笑,连说,言之有理!哈哈!他被爷爷生死不惧的态度感奋了,倒生出一种逆反心理。他十分关切我爷爷的伤势,并嘱以好酒好肉相待。大年前,还派人给我曾祖父、曾祖母送去了精米、洋面、猪肉、粉条。  爷爷因祸得福。他竟变成了唐九的贴身走狗。' H" y* r7 K2 Q4 U6 P7 n5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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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三朝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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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11:38:0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8-8 11:43 编辑 , A  }: s! h  e! ~! H/ T

' Z& V9 h/ D) `* T9 d 三 射猪报主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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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7 w( p& M+ R" w  三年以后的一个冬天。爷爷和唐九爷出城,先是并辔而行,以后便跑起来。爷爷骑一匹枣红马,唐九骑一匹菊花青,一红一青在洁白的雪野里奔驰,一路雪尘银雾,给莽莽的雪野增添了几分生气。  摆脱了官场束缚的唐九,松绑一般地痛快。爷爷端坐马上,有说不尽的满足。  爷爷想到唐九够交,免不了常常发狠,要以秦琼为朋友卖掉黄膘马,两胁插刀不嫌疼来报恩于唐九。  此刻,菊花青收腹飞奔,枣红马咴咴嘶鸣。真可谓:“前腿蹬后腿空,翻蹄亮掌露出板钉,撅着尾巴扎撒鬃”一幅绝美的雪地奔马图。  一片莽莽苍苍的树林近在眼前。  爷爷和唐九来到林边,拴好马,装好弹药,把鞋子和绑腿收拾个利利索索,便钻进了树林。  林中好静,听得见雪压枝杈的折断声。偶尔有一只两只松鼠被这突来的不速之客吓得跳跳地跑,有三、五只松鸡被惊得嘎嘎地飞。  爷爷奔着打一只黑熊,取一鲜熊胆给我的曾祖母治眼病,曾祖母眼罩不好,这几年成了爷爷的心病。唐九则盼望打一只鹿,弄一根鲜鹿鞭,他与新纳的小妾儿正如胶似漆,如糖似蜜。据小妾儿对他说,那鹿鞭极管用,说她在窑娼时,天天门前接客,常碰见卖鹿鞭的。卖鹿鞭的往往右手持鹿鞭,往左手掌上磕打,一边磕打一边喊:“鹿鞭!鲜鹿鞭!”窑子娘们深知此物利害,便骂那卖药的。卖药人也不急,笑笑说:“金枪不倒!金枪不倒!”窑子娘们一哄声地骂他犊子,没好心眼子不得好死。卖药的却继续磕打着鹿鞭,冲她们眯着眼笑……唐九想着小妾儿的话,梦幻一般地盼着自己能亲手击毙一鹿,得那宝物。  唐九盼鹿,眼前便出现了两只鹿。  空地上是一片洁白的雪,两只梅花鹿友好地在树间空地上蹦跳,互相厮摩沉浸在相引相吸的爱河里。  唐九端杆枪,屏住呼吸,单眼调线,瞄准那只长雄器的鹿。  乒!沉寂的大森林发出一声震耳的颤音。  一只鹿栽倒,瞬间跃起,另一只鹿惊恐万状,跃起潜逃。雄鹿的血溅在地上,梅花般的红。  唐九哪里肯舍,和爷爷死命追赶。那只鹿在树空中时隐时现,一瘸一拐地跑。然而,树密,无法开枪,只好穷追。正当他们全神贯注时,一声怪叫,唐九身后蹿出一物,直扑唐九。  一头孤猪好大。它在一棵大树底下,拱出一个地穴,又捞来一些乱树枝杈,枝杈已被大雪封严,枝杈四边凝结着霜花。这是事后爷爷和唐九细看的。凡是山里人都知道孤猪难对付。  爷爷比唐九瘦,但他灵敏。爷爷追梅花鹿比唐九还用心,那是奴才向主子报恩的愿望驱使的。爷爷跑在唐九的前面,这样爷爷报恩的机会多一些。爷爷惊动了孤猪。  孤猪从酣睡中被惊醒,吸吸鼻子,有股人腥味,它便从地穴里拱出,恰巧,唐九嘻嘻哈哈地跑来,野猪便从后边扑去。  唐九回头,孤猪离它只两步远。那野猪两颗獠牙支在唇外,唐九几乎要吓昏了。他因常与花豹对打,练就了一些拳脚功夫,反应快,抬手一枪,这猪真它妈的神了,明明一枪打在它的脊背上,枪子却嘤地飞了。  枪声使孤猪愣了一下,反扑更凶。  大凡野猪年头多了,靠脊的肥肉变成坚实的韧带,又软又硬。老猎手说,山里的孤猪敢和老虎打仗,虎爪最狠,照猪脊搭一爪,就象给猪挠个痒痒,枪子不能钻入也就合情入理。  唐九来不及换子弹,连爬带滚,钻树空并不是孤猪的对手。大概唐九这会儿连“一闪念”也没有了,那小妾儿的鹿鞭也早飞于天外,心里只想逃命了。  此刻爷爷追鹿正心切。枪声响后,他猛回转头,见那野猪正一口一口地叼唐九。爷爷知道孤猪性暴凶狠,爷爷想开枪,又怕伤着唐九。唐九一滚一滚的,其势垂危。为了恩人,爷爷豁出了自己,三步两步蹿回,抬手一枪,那子弹也自然飞了。爷爷趁猪一愣的功夫,咔巴推上子弹,面对面直奔孤猪。  那孤猪到口的人肉没嚼着,很不满,直奔爷爷扑来。  爷爷面对孤猪,马步叉开,双手端枪,好威风哩!  爷爷不敢轻易开枪了,以枪作刀,对准猪眼睛捅了一下,孤猪疼得一闪,又拼命扑来,爷爷一转身躲到树后。  这会儿唐九已不象先前那样狼狈,对着猪头开了一枪,孤猪栽楞一下,张开大嘴,嚎叫着扑来,其声 人。机灵的爷爷顺势端平了枪。孤猪一口叼住乌黑瓦蓝的枪口。爷爷一扣扳机,孤猪挣扎了几番,偌大的身躯便失去支撑倒下了。  我爷爷因此出了名。大胆儿英雄,便被有声有色地传开了。4 g# f& o% k/ H$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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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0 09:04:4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8-10 09:0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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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女贼的故事

. j( `# `0 k& j7 y$ F0 a+ H0 y  我的家族胆大是遗传的。说不上是哪一代了,反正我曾祖告诉过我的祖父,祖父又讲给我爹,我爹又说给我,一辈传一辈,这故事传到我这儿,我左问右问,便追溯到我曾姑母的头上了。  我模模糊糊地感到从我曾姑母往上两三辈,我家盛产公子,而没有千金。我的高祖、高祖母对曾姑母视若掌上明珠。曾姑母要学武,就急忙找人教她;曾姑母要骑马,就急忙让她去骑。高祖母娇她惯她宠她,她说东谁也不敢说西;她说鸭子,别人就得说扁扁嘴。不然的话,她作起来谁也受不了。  曾姑母一晃就长高了。十八岁,出脱得花容月貌,水水凌凌,高挑的个,风摆杨柳的腰,脑后飘着一条乌油油拖到脚跟的大辫子,粉团似的脸蛋儿,两汪泉水般的眼睛。一天天妈呀爹呀三叔呀二婶呀叫个杠甜。谁都喜欢她,谁都不敢惹她。也许是我们家的“遗传”的原因,她也要去偷。  高祖、高祖母死活不让,哪能让一个姑娘去偷!曾姑母就哇哇地哭,哭个死去活来。高祖、高祖母禁不住她哭,高祖咬咬牙,就带她走了。  曾姑母头脚走,高祖母就昏过去了。她醒来时,心那个难受啊!她埋怨女儿心狠,埋怨她临走连回下头都没有。曾祖母心惊肉跳,总觉着有不祥之兆,一闭上眼睛,便见女儿被人五花大绑。  约摸半夜时分,有人敲门。高祖母乐颠颠地去开门,高祖从门外进来。高祖母不见女儿,便问高祖,女儿呢?高祖阴沉着脸,没吭声。高祖母又问了一句,高祖还没吭声。  高祖盘腿坐在炕上,八仙桌上放着个小油灯碗,灯花直爆。高祖吃一个花生喝一口烧酒,一喝,就是一小海碗。  夜很静,只听得见高祖嘎吧嘎吧嚼花生豆,吱儿吱儿地喝烧酒的声音。任高祖母说干了唾沫,他只是默默地喝。  我们家族那时男尊女卑最为明显,男人不吭声,女人是不许问的。曾姑母是高祖母的心头肉,为母的能不问吗?她豁出挨打挨骂了。  “她爹,咱女儿呢?”高祖母说着掩面欲哭。  灯花又爆了几爆。高祖摔碎了手中的小海碗,说:“孩儿她娘,闺女天亮不回来,就算俺家没她了!”  “什么?你还我女儿!”高祖母发疯似地喊。  高祖睁着微醉的眼睛,说:“她要是该吃这碗饭,她就能回来。”  “你还我女儿,你去找!你给我去找!”,高祖母撒泼似地抓挠高祖父。  高祖睁着醉醺醺的眼睛,失望地说:“不赶趟了,不赶趟了。”  高祖母一瞬间明白了,明白也晚了。当年她乘一辆小轿来我家时,不久便听到了这码事。下辈子能不能偷,敢不敢偷,长辈对下辈都采取一种最险恶的考验手段。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高祖会对心爱的女儿这么办。那手段太残酷了,等于剜高祖母的心头肉啊!说也怪,高祖第一次这么让高祖母作他。高祖母也是第一次敢这么作高祖父。  曾姑母作梦也没有想到高祖父那么狠心。那天,她穿上外青里白的夜行衣,把乌油的大辫子盘在头上,兴高采烈地跟上高祖,去开眼界,去闯世面。  聪明、好胜、争强、任性的曾姑母的心开朗了许多。夜是漆黑的,曾姑母的眼前却是一片灿烂。她想开口跟高祖说两句话,可是高祖走得极快,五十几岁的人步子仍那么矫健、敏捷,曾姑母跟着有些吃力。临来时,高祖嘱之再三,路上不准说话,隔墙有耳。大凡常偷之人总以暗号,黑话相通。  走入一座繁华的小镇,曾姑母的眼睛不够使了,好奇、梦幻分散着她的心神。她不知道高祖带她到哪儿去。有一会儿,她被扔下了,她看不清高祖的影儿了,她这才快跑几步,见高祖还是匆匆地走。曾姑母再也不敢分神,急步跟上,再往里走,是小巷小胡同。  父女二人来到一道高墙外,高祖从腰中取出一条链子,上边有一把爪钩,撒手甩出,不偏不倚正好勾住墙头。曾姑母见高祖爬上高墙,心别别地跳,一阵紧张袭来。她怀疑里边墙根下站着手持钢刀的人,怕高祖一下墙头脑袋被辘辘地砍下。好一会儿,链子抖一抖,曾姑母知道是让她上去。  曾姑母一上高墙,呀!好大个院。院子里有人走来走去,长辫子一甩一甩的,有的手提着斗大的红灯笼,灯火一跳一跳的,还有的手里攥着家巴什,雪亮雪亮。她心悬悬。  高祖轻轻点她的肩一下,她跟着高祖顺墙爬行。到一背静处,下得墙来。高祖向四处瞅瞅,发现附近无人,借房檐下阴影的遮掩,慢慢地往前走。三折五绕,到一高房下,高祖打开黄铜大锁,带曾姑母走进去。  曾姑母在高祖打火镰的一刹那,心醉眼花了。唉呀,这么多宝啊!五颜六色,色彩缤纷,光彩夺目。曾姑母一时不知拿什么好,拣了这样,又挑那样,高祖一样不拿,只催女儿快拿快走。然而,曾姑母只顾拣宝,听而不闻。  也许高祖见她太贪婪了,也许我家族的血统原因吧,眨眼间,高祖的心变了。他走出大门,略停片刻,就“咔”地上了那把黄铜大锁。  那会儿,曾姑母的精神太集中了,拿起一个小金佛,又奔那堆红玛瑙,揣起翡翠镯,又看见色泽斑斓的宝珠……她忙乱一阵,发现高祖不在了,她以为父亲在哪个旮旯里逗她,就轻轻地呼唤。  四处一片死静。  曾姑母摸了一圈儿,才去推铁门,铁门已关得牢牢。  假如曾姑母早一些住手,早一些去开铁门,高祖也会给她开门。高祖锁铁门时,曾听听屋里有没有推铁门的动静,才暗暗地骂了声冤家,铁了心,走了。  我的曾姑母没推开铁门,十八岁的她等于被砍了头。  曾姑母先想到父亲不会抛下她不管,一定会回来。但过了一会儿,她绝望了。她象一只刚刚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跳来跳去,寻找空隙。她先顺墙爬上屋顶,想揭瓦从房顶走,但屋顶十分坚固,无法捅开。她又下来,绕墙摸索,然而,无隙可钻,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  曾姑母一阵挣扎,已是一身冷汗,便绝望地坐在地上。她想到了妈妈,放声大哭,每一声里都有一丝绝望,哭得悲悲切切。  天要亮的时刻,是最黑的时侯。有两个巡库的兵卒听到库里的哭声,举灯见门上黄锁安在,便大惊失色。  “出邪了!”  “出鬼了!”  二人吓得屁滚尿流。  这话让曾姑母听见了,便头脑一清,世上许多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希望是从绝望那里产生的,没有绝望也便没有希望。  曾姑母想到一个吊死鬼的故事,便脱下夜行衣,反穿上,成了一身素白,她又把长发拆开,散散地纷披,她咬破手指,涂一脸鲜红。嚎得更凶。  二兵丁胆怯怯地推开一道门缝,只见一丝白影晃动,冤鬼哭声不绝于耳。那恶鬼念念叨叨,说这库如何盖在她的身上,压她多年,屈她多年,想一火焚之,以解心头之恨。二兵丁便见屋里有火光一闪,吓得魂不附体。如库房失火安有他们的命在?因而便颤着声问那鬼想怎么办?鬼偏不吭声。只见黑暗处火光又一闪,还有烟味挤出门缝。  二兵丁怕极,抖抖地打开黄铜大锁。  曾姑母陡然而立,冷笑声令人心寒。  二兵丁噗地跪倒,连呼饶命。待他们仰头望时,曾姑母己飘然而去。  日上三竿,曾姑母到了家。高祖喜不胜喜。高祖母转忧为乐自不必谈。后来,我曾姑母成为女中大“盗”,我不想继续讲她了,据传反清时有一女师姐,便是我的曾姑母,传说神乎其神。5 z# c( m&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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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三朝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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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0 11:34:3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8-20 11:4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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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的老人
 我的家族胆大是有点历史的。我妈说,过去我们家里生了小孩,脐带都搁在高处,或置于高岗,或挂在树梢儿。那社会不胆大行吗,咋活?因此,我家大胆儿祖辈传。我妈说,我有一个姥爷。他是我们家族历史上一个特殊人物,是他为我爷爷报了仇,我妈说我姥爷就那么一次曝了光。尽管我的故事到了尾声,但是为我爷爷报仇的事我该讲。
 一九四六年的秋天,漫山的庄稼快成熟了。我们村的群众武装把土匪头子唐八圈在一个小山包上。唐八使双匣子,枪杆贼直。他依靠小山尖上几棵杂树丛和几块大石头做掩护,民兵上去一个,他一枪撂倒一个,民兵没招了,只好死死地围住他。
  我姥爷来了,伸手跟队长要枪:“来,把枪给我。”跃跃欲试的样子。
  队长感到可笑。我姥爷长得没有个头不说,四十多岁了也没个正形,嘻嘻哈哈,一天到晚当孩子头,多大的孩子都能和他玩一块去。新衣服上身不到三天就剐个稀烂,袖头儿打铁似的油光。
 “把枪给我,把枪给我。”他揩一下清鼻涕儿。
 “别闹!”武装队长严肃了,“这地方能闹着玩!脑袋会开瓢!”
 “闹,谁闹!我是给我哥报仇!”姥爷一本正经地说,“天一黑人家钻高粱地就挠了,”我老爷指指太阳,手老鸹爪子一样,“现在还不抓紧?”
  “胡扯!哪跑!四面八方都是咱的人。”队长一指山头。
 “一会儿呀,四处一黑,从一边撂倒你几个,一个高蹦出去,深草没棵的,哪儿找去?”我姥爷又说了一句。
  队长望望天。太阳收尽最后一点余辉,眼前的景物有些朦胧,我姥爷一席话说得他没有话说了。
 “把枪给我,我揍揍这个唐八!”
  “给他枪吧。”队长发话了。
  我姥爷拍拍枪,笑了:“嘻嘻,你们现在都往山头上溜着点。”
  于是队长听了我姥爷的话,叭勾!叭勾!各种枪一齐往山上射。
  我姥爷灵敏得象个兔子,三弯两绕绕到山腰了。
 人人都在心里喊:“快上!”
然而,我姥爷瘦小的身子却钉在那儿一动不动了。他脸仰着,枪身从胯档里冲向山顶。
  “别开枪了,这个死人。”队长说,“上去跟没上去一样。”
 “没打过仗,吓破胆了。”有人附和。
 一阵爆豆似的枪声过后,又是死一般的静。晚霞血似地洒在那几块石头上,杂树丛生,一片叶泛着一点光。
 唐八被“静”吓呆了。他从一块石头后慢慢地探出头,一个大边圆顶的草帽又倏地缩回,又从另一块石头后探出。
 假如我姥爷这会儿开枪,一定能钉住唐八。可是,我姥爷死木头一样地倒那儿了.“死人,上去个死人。”队长吐口烟骂了一句。
  “跟他哥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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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帽又缩回去了,不一会儿又大大方方地探出来。
  “叭!”一声清脆的枪响。
  草帽断线风筝般地飞起落下。
  我姥爷从山腰上跳起。瘦小的身子象一只鹰,腾起又落下,扔了那只枪。枪挂着碎石块哗哗地滚下山坡,然后便是一嗓子喊:
 “上来呀——,唐老八贪个炸子!”他挥舞两手,象又要腾起。
 “喂,上来呀——,那小子贪个炸子!”
  人们从四面八方拥上来。
 我姥爷狂跳着,狂笑着,狂喊着:“哥啊,我给你报仇了!报仇了!哈哈……我打死的!我打死的!大揭盖儿!大揭盖儿!哈哈……”
 我姥爷踢了唐八的死尸一脚,又哈哈大笑,然后猝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笑死了。
 人们看他时,脸都笑走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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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一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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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20 21:12:43 | 只看该作者
都是上好的做作品,精神食粮,俺非常喜欢拜读!谢谢小平宗亲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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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三朝元老

69#
 楼主| 发表于 2023-8-26 08:11:1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8-26 08:1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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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给初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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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9 }1 e( r8 O+ C* U三、又一株野玫瑰             还 记得那片红柳丛吗夏日里遮天蔽日 还有红柳下 那片被我们温热的土地 告诉你吧 播下的种子已长出 又一株野玫瑰 从柳丝中探出头来 炫耀着美丽 时光没能使种子霉变 山雀没有把她衔去 尽管风雨无情 但有红柳们保护 她的生命强壮着呢云:这是给你寄去的第三封信,这是在老屯住下第二个清晨写的。昨晚,老屯的火炕还是那么火热、亲切,像你的吻在熨着我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彻夜未眠,梦缠魂绕,想来想去,想的还是你。这就是撞我心扉属于我的乡音吗?你咯咯地笑声不绝于耳;你柔柔的发香扑鼻而来。我又想到白天去的那片白杨林,我又想到我们那次销魂地吻。当时的我们好像蕴积了许久的力,忽然间胶粘在一起,那么渴望,以至于忘记了林边还有一个放鹅的女人,忘记了枝梢儿还有嘻闹的小鸟,忘记了那个时代的禁锢。我只知道我们二唇相贴,牙齿相遇,一股涌动的东西在全身心流窜。从你唇里发出一股甜滋滋儿的味儿,至今还有品味儿,三十多年弹指而过,可它还在。牛会倒嚼,重温青草的芳香,我们人类更会,这滋味儿将伴我终生。也许我不该告诉你,但还想告诉你,你会说我学坏了吗这些年,我吻过妻子也吻过情人,可是都没有我们当初那么动心动魄。可想,我们当初都没有这方面经验,甚至听说一点这方面的话都脸红,我们是多么笨拙。然而,可能越是第一次越是不会越是原始越是笨拙,才越是纯真越是甜蜜越是记忆永远。而什么东西一旦成熟了,一旦有意去品尝,一旦有目的地去寻找,也就把真的纯的美的全部抛掉了。可想而知,我们花钱去买一个小姐的笑,那小姐为了钱是肯于浪的。我们想到我们花钱了,花钱了就可以随便了,这种两相情愿该是多么勉强,双方都在演戏,演得再热烈只能是演戏,演得再真切也只能演戏。戏,不全都是假的吗男人也许能感到轻松快乐,但那是一种刺激而产生的,绝不是感情深处滋生的。云,成熟是可怕的。还记得我们当初的吻吧你让我用力抱你,再用力抱你,我不肯再用力真怕把你挤碎。(房东的孩子叫我出去玩,请允许我在此搁笔)云,我回来了,我急切地想把刚刚看到的情景告诉你。我和房东的孩子又去了一次杨树林。太阳刚刚撕开东边儿天上那块乌黑乌黑的云,金红的光层次清晰地缕缕成行地射进白杨林里。远远看去,缥缥缈缈,云蒸霞蔚,白杨林里充满了神秘、充满了神韵、充满了激情,俨然是一幅画,天然的画我想像的翅膀忽然飞腾云,你知道我好瞎想,我想,假如我会画,我一定画出这样的树林这样的清晨,再画上一对忘情人。我忽然发现,白杨树洁白的干上长出那么多眼睛,真的,跟眼睛一样,四圈儿浅黑的是睫毛,中间是眼珠儿,那么黑。一眨一眨地像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而且,我非常自然地想那是你的眼睛,那么有情地专注地望着我。枝头儿有几只小鸟在歌唱,吵吵嚷嚷,林间草地上有露水,打湿了我的鞋我的裤腿。我全然不顾,我忘情地前行。五十岁的我,又年轻了,年轻了我莽撞地冲进白杨林的怀抱,在霞光的闪闪烁烁里,我似乎走进了仙境,这要是我们两个一起走进去,那么永远也不出来该多好云,走进去我就后悔了,我不该学胖大嫂啊。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年轻时的我们——一对小伙和姑娘,他们拥抱在一起,那么忘情地吻。以至,我和房东的孩子走近了才发现,我慌忙往后闪身,我不该,不该撂下花篓打花子,我还沉浸在思恋和痛苦之中,怎么能又打扰别人呢我知道,初恋人怕羞的心理。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房东的孩子调皮极了,他挽住我,说:“不怕么,走。”他逗那对恋人,“喂,小心,舌头咬掉了。”而那对恋人只礼貌地分开,冲我笑笑,我们刚刚走过去,他们又抱在一起,忘情地吻上了。我为他们的大胆所折服,我真佩服他们敢爱敢恨的性格。房东孩子告诉我,男青年是刘三瘫子的孩子。可记得么,那个咧咧哒哒的刘三瘫么,没啥心眼子,一辈子土里刨食,庄稼活可是老屯的头儿啊三嫂,穿双大鞋片,好趿拉着,好串百家门。有一次,两口子干起来,她想走。刘三拽住她,掴了她两个嘴巴,说:“隔山买老牛把你买回来,想走,把礼钱拿回来再走。”刘三嫂一声不吭,哇哇地哭。过后,一门怪她不争气的爹妈,当牲口把她卖了。房东的孩子扯扯我,告诉我说,“前边,前边还有一对呢。”他还说,“黄昏时,还有几对,这不算什么,这一丁点儿也不稀奇”勇敢、直率、爱憎分明,这是现代年轻人的爱憎观。不像我们,遮遮掩掩,假假咕咕,最终是害了自己葬送了自己,把我们一生最珍贵的年华最珍贵的青春淹灭在老屯人愚昧和无知里了,淹灭在我们为自己挖设的陷阱和圈套里了。清晨的农村美极了。家家户户响起了吱吱扭扭的开门声,小四轮、小三轮的雄壮的声音吵醒了小村,田野里已有人锄草,在耕地,撒星星一般。偶尔,有一头雄牛昂奋地“哞”了一声,但在四轮子、三轮子、汽车的轰鸣里,它的叫声十分渺小短暂。云,小村醒了,埋藏在心底,压在心底,已经发潮的种子却在孕育着发芽,它千年不死,能不发出新芽吗3 Y* ~3 Y5 A! a# r1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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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三朝元老

70#
 楼主| 发表于 2023-9-1 10:10:2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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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3 p3 Q2 D4 s  六、长长地体验   那 次我送你 走到路的尽头

 月光柔柔 抚摸

 你的脸 我的脸

 你叹口气说

 今夜路太短

 你又返身送我

 又到路的尽头

 月光柔柔 抚摸

 你的脸 我的脸

 我也叹口气说

 这路是太短

 而今我走在这路上

 为什么却有长长地体验

云:

还记得我们这些出生在平原上的孩子向往大山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曾埋怨我们的出生地,平平坦坦,没有迭宕感,起伏感,老道的帽子——平搭搭的。因而就像故事一样没有高潮,没有高潮的故事就没有色彩没有品味没有勾人心魄的魅力。

然而,当我真的走进十八岁的花季时,朦朦胧胧的感情萌发了,我们两个人又一同感觉到我们的家乡也并不平,也有起伏也有迭宕。

那是七月中旬的夜晚,月亮升上中天,金盘般灿烁。月色如乳,柔柔地泻到大地上,柳树被月光笼住了,如纱如绸。而大面积长满绿色庄稼的田野里,则是黑黝黝的轮廓,远远望去,高低不同,如山如岭。我们知道高的是包米林高粱林,低的是黄豆水稻。这不就是山山岭岭吗难怪作家笔下的东北大平原是“谷海粮山”。

我们两个在谷岭粮山里钻来钻去。七月正是高粱玉米扬花的季节,一股股醉人的甜香扑面而来。那天我们从乡政府开会归来,走的是毛毛道。两侧包米高高耸立,黑暗中真像立陡立陡的石壁,刀砍斧劈一般。而那垄台,一个接一个,我们称它是攀登而上的石阶。已经看见掩映在绿柳白杨中的老屯了,你忽然止住步,严肃地说:“再走走。”说实话,当时的我也谈兴正浓,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觉出路长时间长,怎么一会儿就到头了呢

于是我们又一起往回走。双双沉默,先前还在调侃的我们忽然间无话可说,只听见我们两个踏着“石阶”的脚步声。毛毛道因久踩而坚实,坚实得发硬发亮,脚踏上去便发出铿铿的声响。我似乎听到你的心跳,卟咚卟咚,我的心似乎也已有了和音。我们什么也不说,然而,我们在用心交谈。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年轻的男女在这样月亮地的山野里没有一点儿节目,能嘛可是,当时的我们连拉拉手都没有。这话现在说出来,哪个肯信。谁能证实我们那个时候清白。而我们真个清白如月。

就这样,我们又快走出毛毛道了,又看到乡政府上空交相辉映的灯光了。我们又往回走,还是默默的走,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那天我们走了几趟已记不清了,相信你也不会记清了。你曾说了这样一句笑话,“走吧,走到天亮,太阳出来,就成了金光大道了。”我呢,我也只说了一句,“路,怎么这么短”埋怨而又意味深长。

云,昨夜我又走上这条毛毛道。我步子好沉啊,但联想的翅膀却那样轻盈,飞回过去的遥远。毛毛道两侧的庄稼刚刚罩垄。夜色下,顺着垄沟远望,能看出一条黑色的线儿在垄上拉得很远。月亮刚从东方闪出身来,我的影儿长长,但很朦胧,我想到你还在我身边儿,如我的影儿长长。

云,我忽然想到,那天夜里我们说了许多许多,在白杨树林相吻前,我们两颗心已经相吻了。后来你夸我正经。错了,大错而特错我根本不纯洁我根本不正经云,你在前面一颠一颠地走,小辫在月色下一撅挞一撅挞的,露出了白晰的脖颈,黑白是那样的分明,我是那么眼馋,几次想像着搂住你,闻闻那脖颈间的香气。相信,那发丝间散发出来的香味、甜味要比庄稼扬花的味道芬芳得多。多少次我的目光落在你绷紧的衣裤上,似乎触摸到你久经劳动锻炼出来的富有弹性的肌肉。多少次,我一步迈空,差点跌倒在垄沟里,你问我,怎么了,困了,我羞愧难当,我感情的心猿意马早在你身上身下转来转去。溜缰了。多少次我们默默相视,你问我,怎么那么看你你知道,我是怎么抑制自己啊,我明白你的眼神,那是鼓励我冲破一切去拥抱你,我也真的想往着把你抱起来捧起来,紧紧地拥着你,让你喘不上气来。这是真正的我肮脏的我赤裸裸的我充满人味儿的我啊

人啊,就是在自己设计的深山老林里转磨磨,找不见太阳找不见月亮找不见自我。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为自己在自己设计的深山老林里又设计了深渊,设计了陷阱,他自己还能走出去吗永远也走不出去,只能被陷阱深渊所害。

作家劳伦斯曾说过,“人是说谎者。”实质,从小到大的一些教育就是在教我们说谎啊我们自己编造谎言编造故事再用来欺骗自己。还怪自己被欺骗吗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已伸出长长的蔓儿,向记忆深处扩展。当年的毛毛道短短,而今我思绪长长。云,能有这种彻心彻骨的体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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