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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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不记得是第几次探起身子看窗外的天色了,这样的寒冬对别人也许成了习惯,对于孤独地躺在只有一床小薄棉被里的自己却是那样的难熬.她盼望着天亮，盼望着人间的亲情挚爱，盼望着.....
山村里的夜色好像来的比平时更早，吃完饭，也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小猫小狗都回窝里暖和了，老人们惧怕寒冷，放下碗筷就钻到了被窝里，还要把手提的一种烤火用的小火框放到被窝里，用两条腿支起来一些空隙，让框内炭火的热气弥漫在被窝里，全身也跟着暖乎乎的。于是，一边惬意的感受着温暖，一边和老伴拉着家常——谈论谁家的媳妇孝顺，谁家的孙子今年考上了大学，家长里短的打发着寒冷的冬夜；有孩子、老婆的汉子们也早早的爬进了被窝，说着夫妻间的私密话，逗着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儿子女儿，感受着亲情带给的天伦之乐，在这样温馨的时刻，汉子们一天的疲劳都荡然无存，感觉生活带给的乐趣是那样的美妙；才结婚的小两口们巴不得晚上早早来到，丢下饭碗，躲避着家人的眼神就偷跑到了自己的私有天地，尽情享受新婚的蜜月带来的快意，没有琴弦的伴奏同样可以演奏出美的旋律，人生的乐趣也由此进入新的乐章。
这场雪来的很是时候，寒冷没有给忙碌了一个季节的人们带来枯燥，反倒增加了更多回味的东西。叶子从小远离贵州的爸妈，一个人跟着姑姑在安徽生活，她是那种很精巧的女孩子，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尖尖的下巴衬托出了她的灵气，也许是她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的原因，她比同龄孩子更懂事。爸爸在贵州水利部门工作，具体做什么叶子自己也说不清楚，妈妈是老师，每天都忙碌着，工作和家庭，两个姐姐以及家里的繁杂事务都需要妈妈操心，当叶子降生的时候，家人都有要送人的意思，爸爸不同意，他可能是舍弃不了自己的骨肉，在叶子二岁的时候，就让自己远在安徽的小妹把叶子接回了老家。从此，幼小的叶子就和姑姑生活在了一起，让她感到快乐的是有一个比她大三岁的表哥天天陪着她玩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姑姑后来又生育了自己的小女香歌，也就是叶子的表妹了，表妹比叶子小两岁，也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吧，这个表妹从小就喜欢和叶子争东西，哪怕表哥用山里的茅草做个小灯笼，表妹也一定要从叶子手里争抢过去，表哥还是知道疼爱远道而来的叶子，唯有小表妹的霸道令叶子无法忍受，那个时候的叶子毕竟是孩子，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寄人篱下，她看着袒护表妹的姑姑也产生了一股厌恶的感觉，所以很多时候，遇到表妹不讲理，叶子就赶着羊群去山坡，让羊群随意的吃着已经干枯了的小草，自己躺在山坡上，眼睛望着蓝天，想着自己的心事，想远在贵州的父母，想绕着父母膝下撒娇的两个姐姐.......
叶子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和姑姑起争执了。其实，事情很小,叶子在放羊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截铅笔,她宝贝似的放在自己的小衣兜兜里,她想趁着表妹出去玩的时候,自己可以在旧的的作业本上画出爸爸妈妈的模样,一点私心也没有逃过小表妹尖锐的眼光,她执意要叶子手里的铅笔,结果还是表妹占了上风,姑姑偏袒表妹的态度让叶子委屈,在这个家,对于脾气急躁的姑姑,没有她说话的份,叶子只有用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取得胜利,在纸上胡乱画涂抹的小表妹，叶子不知道父母是否给姑姑寄钱让叶子吃饭穿衣,她只知道自己上了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姑姑说,表哥要上高中,小表妹也要上学,家里经济紧张,虽说没有直接要求叶子不上学了,聪明的叶子还是主动退了学,帮着姑姑插秧栽稻子,田里地里的干着力所能及的活。姑父出门在外打工,很少回家,叶子成了姑姑的得力帮手,姑姑从小养育了叶子,她有着感恩的心,她一直叫姑姑为姑妈,她感觉妈妈的字眼对她很亲,也很遥远,唯有在夜深人静,远处偶尔传了几声狗叫的时候,才有时间去想一下远方的父母,那份思念父母的心情就像冬日的严寒一样冷到了骨髓,她不明白这么多年,父母为什么不来看她一眼,每次看到表妹围绕在自己妈妈身边撒娇的样子,叶子会幻想成是自己,望着窗外的冰花,她想起来了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没有父母,只有个疼爱自己的奶奶的小姑娘,奶奶去了天堂,卖火柴的小女孩也追随而去.....叶子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是否也会和那个女孩子一样去一个充满爱的天堂,一个铺满鲜花的房间,和自己的父母撒娇玩耍....
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叶子到了知道美和丑的年龄,也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志向,她向往重返校园,和姑姑商量了几次都没有得到同意,给爸爸写好的信件揉皱了又重新再写,苦于找不到父母的具体地址而无法寄出,她的愿望就这样一次一次落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知道了女儿的愿望一定会答应的,她决定自己存钱去贵州找父母,这么多年,姑姑对她的养育之恩、对她的打骂、对她的不公平,都一股脑儿的集在了心里,她好像觉得自己的翅膀已经硬了,她要飞出去,回到自己的早日梦想的父母身边,姑姑家邻居有个会编制箩筐的爷爷,她就趁着放羊的时候,偷偷的割路边的荆条,卖给编箩筐的爷爷，换得几元钱。为了凑够路费，叶子不怕小手都磨出血泡的来。叶子终于凑了三十元钱,她把这些辛苦得来的钱小心的放到一个棉鞋里,她怕姑姑和小表妹发现了,那样她的计划就落空了.她找不到父母,她求学的计划更没有指望了。
秋天,是个让人很容易疲劳的季节,叶子干了一天的活,累的直不起腰,吃罢饭本想端一盆热水去屋里擦拭一下,然后躺在自己的小角落里让身心得到片刻歇息,也让累了一天的筋骨舒展舒展。可姑姑放下碗就交代叶子把猪草剁了,把刚生育了猪娃的母猪喂了,叶子不情愿地嘟噜了几句话,姑姑劈头盖脸把一堆难听话放了过来，什么白吃饭,白养的,叶子含着眼泪,在这样孤寂无声的夜晚,任凭泪水横流,她不知道母恩在那里?不知道父爱在何方?她要挣脱这个套在她脖子上十五年的枷锁,她要自由,要过她幻想的生活;她睡不着了,听着夜风呼呼的吹着,她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个所谓的家门会是什么样子,她虽说有了父母的确切地址,父母也给了她承诺,到了合适的机会过来接她回去,她也为了这一天在忍耐着,不知道今天姑姑的责骂在平常早已习惯了挨骂的叶子来说是那样的刺耳,她骨子里的那股反叛让她彻夜难眠,一年前的那个想法又一次涌上了心头,她要走出自己的路,不管前边到底会是什么结果等待着她,她也要走出去.
黎明时分，叶子偷偷打开房门,侧耳听一下屋子外边的动静,只有猪圈里的母猪在哼哼的奶着猪仔,姑姑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直疼爱自己的大表哥住校不在家,叶子拿着昨天晚上准备好的小包裹,好像是逃婚出嫁的女孩子一样,惦着脚跟,反身把屋门虚掩着,走进了夜色里,一直在深山长大的叶子还没有在这个时候走出过家门,到处都是昏蒙蒙的一片,凭着自己的记忆,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有车的小镇离叶子姑姑隔着一座山,翻过这座山就有了希望,叶子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她不只是知道了怕坏人,更怕老人嘴里说的野生动物,她不敢看四周,眼睛只盯着前方,心里告诉自己,身子只要往前倾斜,两条腿就会往前走,两条腿会动了,说明就在往前走,感觉山上黑黝黝的树林在向后倒退,叶子明白自己离目标就会更近一步.......
在东方露出一丝晨曦的时候,叶子终于到了车站,没有出过门的姑娘真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知道何去何从,更不知道去贵州的车在那里找,她人小点子却多,她不敢轻易问坐车的旅客,她去问带大檐帽的人,她在书上知道,戴大檐帽的是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是不骗人的,她找到一个穿灰色制服的叔叔,有四十多岁,满目慈祥,也戴着所谓的大檐帽,那个叔叔问了叶子要去的地方告诉她,这里没有直接到贵州的车,建议她可以先到武汉,在那里转车去贵州，叶子听后心里没有主张,她又怕姑姑万一找到这里,把她抓回去怎么办?那样她这几年的计划都落空了,犹豫再三,叶子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揉的皱巴巴的十元钱,让那个叔叔帮她买票,买了一张通往她人生之路的武汉之行.
叶子坐到车上,第一次尝到了离开没有温暖也有所依靠的家人的滋味,她不敢说话,靠着车窗坐着,眼睛盯着窗外向后倒的万物,她心里没有着落,不知道到了武汉下一步该怎么走,不知道剩余的钱是否够到贵州的票,她把剩余的钱和父母的地址都小心的呵护在衣服最里边,用小手不停的捂着,生怕那些关系到她命运的东西飞了,坐车是疲乏的,昨天一夜都没有合眼的叶子迷迷糊糊的,和着车厢里打起的鼾声,叶子的眼帘也紧紧的粘在一起,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父母接他出站,看到了穿着新衣服的姐姐,梦到了父母甜蜜的拥抱.
"请大家醒醒,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车已经停在了武汉站,欢迎大家的乘坐."
叶子在乘务员的提醒下醒来,终于舒了一口气,姑姑再也找不到她了,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了,逃离了在她看来是牢狱一样的家庭,她感觉自己是幸福的。一种久违的微笑荡溢在她多难的心田上。
有了上次坐车的经验,经过同行人的指点,叶子跟随着人群到了卖票窗口,车站的人不是太多,叶子很快挤到了售票窗口,她惦着脚尖才看到售票员没有表情的面孔,问了票价,叶子庆幸剩余的钱够去贵州的票钱,她伸手去衣服里边的兜兜掏钱,可是那只掏钱的手怎么也拿不出来了,叶子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瞬间脸色都变了,口袋空空的,她不知道放在口袋里的那些钱怎么都没有了,,她整个人都呆了、傻了,她竭力的回忆那些对她来说比命还重要的钱什么时候丢了,可她没有印象,她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被人偷走了。叶子呆呆的站着,没有人会注意到她面部的表情,大家都在匆忙的走进走出候车厅,叶子坐到了已经很少旅客的候车厅的椅子上,夜幕又一次降临了,饿了一天的叶子真像一片枯叶飘零在夜色里,她人生地不熟,父母的地址也丢了,买票的钱也没有了,她该去哪里?她脑袋一片空白,她不敢轻易去张嘴求人,她怕,又冷又饿让她更怕,,车站的灯亮的刺眼,广场上的霓虹灯的眩光显示着她的繁华,站内座椅上无依无靠的小叶子是那样的凄凉,这样的夜晚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在姑姑那个没有温暖的小家还有叶子生存的一席之地,在这个华灯初上的大城市，哪里有她的归宿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饿的缘故,叶子迷迷糊糊感受到了母爱,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阿姨用关切的眼神望着孤苦无依的叶子,递给叶子一个带着温度的烧饼,叶子迟疑的接了过来,她实在是太饿了,接过烧饼狼吞虎咽起来,还没有品尝到烧饼的香味就吃完了,看着叶子的吃相,那个阿姨笑了,叶子也笑了.
叶子看着慈祥的阿姨,看着阿姨怀里冲着她微笑的孩子,她的心里不再有防线,她一股脑儿的倒出了这次出门的前后,自己从小的身世,被困到这里的原因,阿姨告诉叶子,她们同路,她是去看望在贵州打工的丈夫的,孩子出生他在外地打工都没有回来,这次是特意带孩子去看望爱人的,阿姨告诉叶子,到了贵州根据叶子大致知道的父母工作的单位去公安局查找到父母的地址,见了父母有钱了在把车票还给她就可以了,.叶子庆幸在为难的关头遇到这样的好人,她是个值得叶子一辈子都感恩的人.
从武汉出发,一路上叶子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想到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父母,她笑了,从没有过的笑容荡漾在十五岁没有成年的叶子脸上,叶子和阿姨抱着的孩子逗笑了一路,昨天经过的好像一场噩梦一样过去了,从此她的生活就会像天堂一样的美丽,叶子从没有过的高兴和兴奋.
夜幕降临时,阿姨带着叶子下车了,走进一个小村庄,阿姨告诉叶子,她要顺路办个事,明天就直接去贵州,叶子虽说心里很盼望见到父母,走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办法,毕竟她口袋已经没有了分文,吃的,花了都是人家阿姨的。天黑了,除了每个家里能透出一丝光线,整个天地混沌一片,叶子不知道这是哪里,跟着阿姨来到一个小屋子里,黑黝黝的一个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显示着这里有个小床,比叶子的小床大一些,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被子随意的放着,叶子环顾四周,那是一个土墙垒成的屋子,四周的墙上还挂着包袱,叶子不敢多想,只盼望赶快天亮,和阿姨去贵州找自己的父母,她不敢做声,合着衣服蜷缩在所谓的床上,两天的奔波实在是累了,她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里,她又梦到了爸爸和妈妈,梦到了那个向往的家.
鸡啼鸣的声音打破了沉睡的小村庄,叶子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她霍的一下坐了起来,她今天要和阿姨一起办完事找父母了,幸福在向她招手,听着院子里传来的熙熙攘攘的人们的议论声,叶子好奇的顺着沉积了很多灰尘的窗台望去,院子里老老少少站了很多人,不知道人家在说些什么.叶子在四处寻找昨天带她来的阿姨,通过老老少少的人群间隙,找不到那个抱着孩子的恩人,她心里一阵的茫然,看着人们好奇的目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给叶子端来了早饭,是那种黄黄的稀饭,一个馒头,叶子无心吃饭,她在盼望阿姨赶快办完事回来接她,她无助的坐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小屋里,不敢动一下.
太阳升的老高了,院子里的人没有散去的意思,越聚越多,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胡子拉渣三十多岁的男人,用一种暧昧的眼光看着叶子,叶子害怕的躲在角落的小凳子上,她不知道这个老男人要做什么?用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看着她,好像是看一个玩物,后来进来出去到底几个人,叶子不再知道,她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像当年姑父打猎捉着的野兔,她用小棍子肆意的拨弄着那个腿上拴着绳子的小野兔,那种感觉是胜利者的满足。今天,叶子自己落到了一群陌生人的手里,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野兔,她迷茫着,心里弄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一直到了那个煤油灯又一次亮起来,她也没有等到那个有恩与自己的阿姨,恐惧又一次袭来,叶子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她好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又一次被别人操控了,她彻底的绝望了。
农村的孩子上学回来没有多少作业,父母不管可以赖着先不做,玩够疯够了点着煤油灯再做都不晚。娟子那年八岁,放学回来放下书包就去看大娘家山子哥花钱买回来的嫂子,还没有走到堂哥家院子,就看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她胆怯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娟子的心里,她知道这个就是已经三十多岁没有娶亲的山子哥买回来的媳妇,花了吝啬小气的大娘五百大洋买回来的小嫂子，孩子之间毕竟有共同的地方,没有多久两个大小差不多的小女孩子都混熟了,娟子了解了苦命的叶子,叶子不知道她今后的命运会怎么样?她看到那么多人宠着她,慢慢少了开始的恐惧。娟子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就去找叶子玩耍,叶子会给娟子梳很好看的辫子。两家就隔着一条马路,叶子在这里找到了陪伴自己的小伙伴,久违了笑容回到了脸上.
娟子想不通,山子哥为什么要娶那么小的叶子，还要大张旗鼓地办婚宴。那一天叶子穿了一身堂哥在县城买回的新衣服,堂屋的两边门上贴了个大红的喜字,早几天邻居嫂子们缝制的被子都堆在了一个半新的木床上,叶子还屋里屋外的跑着玩耍着,好像这些对她来说没有关系一样。那一天，一个稚气没脱还没有成人的少女做了娟子堂哥的媳妇. 娟子不懂事,还是时不时的介于堂哥和小嫂子中间,感受着童年带给的快乐,看到堂哥给小嫂子晒被子,就羞羞叶子,新被子被一夜变成了地图,叶子才告诉娟子,她有尿床的习惯,做了媳妇也改不了,邻居嫂子会调侃叶子,说她是堂哥的孩子,堂哥比叶子大了将近二十岁,做他的孩子也差不多。
叶子婆家有弟兄三个和一个到了结婚年龄还没有出嫁的大姐,,大哥是光混没有成家,叶子是姚家老二的媳妇,还有一个小弟在上学,七十年代的农村很贫穷,都穿手工做的布鞋,叶子结婚不到半年就在尖刻的婆婆的授意下做一家人的布鞋。娟子的奶奶很慈善,每次叶子拿着鞋底到家来玩,都会摸着叶子的小手心疼的唏唏不止,嘴里念叨着,可怜的孩子,叶子的小手也因为过早的干粗活手指头变形,叶子过早的承担了一个不该自己承担的家庭重担。娟子的父亲在外地,家庭条件好一些,每次见她家做大米饭,叶子都会眼巴巴的看着,希望能给她盛一晚吃，叶子的婆婆就会黑着脸拉着叶子回家,警告叶子以后不能再去娟子家了,好像吃了别人家的东西会给她丢人一样,叶子也有高兴的时候,她会搂着公爹的脖子打转转,和自己的堂哥闹着玩,当时的情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感觉是好玩,有一天这些情景告诉长大的叶子,那是锥心的痛,叶子想过反抗,她没有机会,娟子想过帮她,没有那个勇气,世俗的观念,家族的亲情,只能看着叶子在水深火热里受那份煎熬,叶子婆家有个没有出嫁的大姐,她是叶子的贴身保镖,一步不离的跟着,就是去个厕所,叶子的大姑子姐不怕那里的恶臭熏天也要站在门口看着叶子方便,晚上都安歇了,他们家的大门是一把老式的大锁,锁着屋里的人,也锁着外边的信息,叶子到了一个几乎和外界隔绝的环境里,她的任务是赶快怀孕,给买她的这一家人传宗接代.
半年以后,终于传来了叶子怀孕的消息,叶子婆家人都高兴的像过年,就连当初嫌弃叶子年龄小没有买的四大娘家也后悔不迭,叶子的婆婆家七口人,住了三件土坯房子,对于怀孕的叶子哪里有条件补身体,买了两个苹果,婆婆告诉叶子,嘴巴馋的时候闻闻,粗茶淡饭能吃饱肚子的叶子还要去放羊干农活,她那一年十六岁,她会恨命的捶打自己的肚子,趁着放羊在下过小雨的河沟两边来回的蹦,她想让身体里的小生命消失,人和人之间需要缘分,那个孩子没有在没成年的少女妈妈的摧残下流掉,反而更加的强壮。十月怀胎,当那个孩子呱呱落地的时候,叶子蹲在冰冷的地下,丈夫还在呼呼大睡,叶子冲着他的腿狠命的捏了一把才把这个做了父亲的人叫醒,婆婆看着叶子生了个小子,把窗帘撕了一半包着了她的大孙子.对于传宗接代观念很强的老太太心里的满足是无人能理解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花钱买了叶子的成就感有多强.
叶子奶了孩子,就没有机会在想自己的父母,大姐也大功告成出嫁了,婆婆看到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也能拴着了叶子的心,就提出来了分家,三间房,叶子分了一间,还有自己的卖身钱五百元外债,叶子说自己把自己卖了,这话一点都不假,叶子的婆婆做了一桩一本万利的生意,还赚了个孙子。叶子年轻身体好,孩子三岁的时候,又生育了一个小儿子,如果这样过下去,叶子也许就没有了所谓的痛苦,她的爱人毕竟大了那么多,很多事情都会体谅心疼她,每去一次县城回来都会给叶子买一些小吃哄她开心,农村没有磨制豆浆的机器,他会在头一天晚上把豆子泡好,用一种能捣碎豆子的工具把豆子慢慢的弄碎了,用细布把豆汁挤出来加热让叶子喝；会在盛夏的时候,用蒲扇把蚊子赶走,一直到叶子能熟睡他才会去睡觉,这就是叶子的虽苦尤甜的日子。人毕竟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叶子在生完第二个儿子的时候作了结扎手术,手术以后出现了感染,那是几乎要叶子命的一次灾难,她绝望到了死,感觉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是大了她十七岁的爱人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她,一口水一口饭的把她救了回来,后来的生活虽说她只能住在一个黑暗的小屋子里,一张床,一个装麦子的池子的房间里,好像她也没有了当初的抱怨,一心一意的过起小日子。娟子也大了,出去打工了,在过节的时候回来小姑嫂俩团聚一下,回味一下当年的趣事,会笑两个人闹别扭不说话时候的傻,时光就在黑夜和白昼之间交替着.
孩子慢慢大了,叶子做了母亲,会不时的想起了父母,第一次全家答应叶子寄信件给姑姑,那一封关系着叶子命运的信件实际被婆婆撕掉了,这次山子没有再撕毁叶子写给姑姑的信件,叶子当时记不得父母的具体地址,只有通过依稀的记忆找到远在安徽的姑姑去寻得父母的联系地址，当拿到父母的地址,叶子百感交集,泪流满面,这个时候的叶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内心对父母的那份渴望和当年是完全不一样的。失散了那么多年,一个没有成年的少女,做了妈妈,那个经历和过程不是用文字可以描述出来的感受。叶子用父母寄来的毛线,编织了一件毛衣，过年的时候穿着去给大家拜年,见了谁都说是妈妈给她寄过来的毛线,那份幸福,那份喜悦,言语难表,可惜来的太晚了.
第二年夏天,姑姑家的表哥从上海工作的地方过来看叶子,带来了叶子父母和两个姐姐的照片,照片上叶子的父母很讲究,看着都是那种修养颇好的知识分子,两个姐姐穿的衣服很时髦,得体大方,和眼前饱经生活磨难的叶子相比,老气横秋的叶子倒像是姐姐。表哥小住了几日接走了叶子和她最小的儿子去看望贵州的父母,山子也没有理由再阻拦,叶子在这个家庭付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农村的风俗不好,很多人在背后说闲话,都在议论叶子这一走不会再回来,她是都市的女孩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她走了也带走了山子的心。生活还在继续,山子还在地里劳作,忽然有一天,下地干活不久的山子瘫倒在了地头,当邻居把他抬回来的时候,大家知道山子和叶子的感情已经不能分开了,男人的心事很重,他不会表现在外表,内心的煎熬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病倒了的山子沉默寡言,大家都劝他,叶子有情义会回来的。规劝只是一直安慰人的方式,山子的感觉是迷茫的.他心里没有把握,他不知道生命里的这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女人是否会一去不复返了,一个他拿钱买来的女人会在舒适的大城市能否想起来他这个农村的娃,山子现在的心情和天气一样的灰暗没有颜色,他在盼.....盼着那个被他毁了贞操的女人归来.
过了一个月,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小院里忽然响起了叶子的声音,在家休假的娟子第一个跑到了邻院,和叶子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叶子——一个奇迹一般的女子,在经历了落魄和荣华之后又选择了回来,不能不让人另眼相看。叶子回来没有多久,山子会拄着拐杖走路了,这也是医学上的奇迹,没有依靠药物,就是爱情的力量唤回了山子的健康.农家小院里重新有了欢声笑语,两个孩子围绕在爸爸妈妈身边,脸上绽开了花.叶子回来以后没有给外人提起贵州之行的感受,和当初她走之前一样平淡的过着一日三餐,早起而做,日暮而归,夫妻感情更加深厚了.
几年后,叶子家盖了三层楼房。娟子在外地结婚生子了,也很少回来,可她心里会时常惦记扎根在农村的叶子。有一年夏天,娟子的爷爷去世,回来奔丧的娟子和叶子躺在楼顶的平台上,望着漫天的星斗,两个闺中密友回忆起当年的时光,从一个黄毛丫头一直到现在的半老徐娘,感慨着时光飞逝。这么多年,叶子再也不提贵州父母的事情,好像是淡忘了一样,今夜也许是重温当年带给她这多半生经历最好的时间。叶子第一次提起了父母要求她把小儿子送人,给她找工作,再结婚的打算,叶子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很平淡了,她说自己当年就是因为没有母爱自己独自跑出来,结果落到这样的下场,她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内心欠缺的东西,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和她一样失去母爱。听着叶子淡淡的讲述,感觉她真的是长大了,从一个叛逆走出家门,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幸福的小女孩成长到了今日为人母的中年女人,真的为她庆幸,她身上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肠,一腔慈母的爱.
娟子很多年都没有回去了,她在忙碌自己的小家,她没有停歇打探叶子的情况,知道叶子做了奶奶,又盖了一座小楼,在有限的时光里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走过了半个世纪,娟子从叶子身上感悟很多,人不论贫富贵贱,只要能寻的真情,年龄已经不是界限,不管是矮小的茅草屋,富丽堂皇的山间别墅,只要心里有爱,那里都会有幸福和快乐!
叶子,一个平淡如粉尘的女孩子,经历了被家庭离弃寄养,被逼走出家门,拐卖为人妻,到做了母亲,生命大半生都在颠簸流离里度过的女人,她有着坚毅豁达的心,和上苍送给她的爱人相互搀扶到如今,算不得可歌可泣,也有着令人佩服的勇气,夕阳下,有这样一对驮着脊背,相依相偎搀扶前行的老夫妻,那就是____叶子和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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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5-8-5 14: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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