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5-3-12 00:10:10

(元·王義山撰)《稼村類藁》

(元·王義山撰)《稼村類藁》

卷十五
策問
杭州府學(甲戌夏季堂試)
於戱!自古泰和之盛者,厥亦惟曰唐、虞、成周,唐、虞、成周之盛,莫盛於虞朝,虞朝之盛莫盛於九官。劉向謂舜命九官,衆賢和於朝。今觀九官之外,又有四嶽、十二牧者焉,而四嶽、十二牧之名,不見於《經》,何歟?嘗以舜九官、周六官而攷之,九官之命始於伯禹之宅揆,與天官冢宰固同矣。《周官》自冢宰而下,即繼之以地官司徒,為民計也;舜自命禹而後,即以民食寄之,稷其為民計也均矣。然嘗疑之周人,自司徒而下,以春官宗伯掌禮,而舜則以典禮居五,禮可後歟?周人以夏官司馬掌兵戎刑用甲兵也,而舜則止於刑,而兵不預焉,何歟?周人以秋官司寇掌刑,居六官之五,舜則先刑而後禮,刑可先於禮歟?周人以冬官攷工居末為技巧工匠,而末之此藝,成而下之意也,舜則置此官於典禮典樂納言之先,百工之事果可先於禮樂納言之官歟?或謂舜之命官皆有次序,非周人設官意也。治天下不可以無相,故命禹以宅揆民;苦於無食也,故命棄以為稷;民既富矣不可以無教,故命契以為司徒,司徒教民之官也;既教之,而民不能皆帥教,民不能以帥教,不得已而有刑,故命臯以為士;凡此者,皆治人之先者也,先者舉矣,則可以治末矣,工者治之末也,故垂以共工;於是治人之事具,則推而及於鳥獸草木,故命益以為虞;夫其所以治至於鳥獸草木,則天下治之極矣,天下之治極,則可以立禮之時,故命伯夷以典禮;夫治至於鳥獸草木,而又有禮以節之,此功成作樂時也,故命夔以典樂;舜猶未敢以天下為已治,而謂吾無過之可言也,故命龍以納言,而卒至於無言之可納。嗚呼!盛矣哉!論者以是為舜命官之次序,果然歟?然有可疑者。伯禹之賢,舜知禹也素矣,何待於四嶽之薦而後畀之以宅揆之任,自咨四嶽而後必至於僉曰然後俞之,何歟?子夏謂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而不及禹,何歟?自禹而下相遜者凡四,稷、契、臯陶、夔,龍獨無遜,何歟?果同寅協衷和衷之意歟?殳、斨、伯與、朱虎、熊羆,乃垂、益所薦者,以垂、益所薦者,至於非其人舜皆不之用,何歟?或謂舜嘗以朱虎、熊羆為益之助,果何所證歟?舜命九官,而後即繼之以咨汝二十有二人,以四嶽、九官、十二牧参而計之,殆不止二十二人之數,釋者於九官之中,獨指禹、垂、益、伯夷、夔、龍六人,而稷、契、臯不與焉,果然歟?或謂四嶽乃一人領十二牧,果爾,則以四嶽為一人,通九官、十二牧始合二十二人之數,審如是,則釋者果何所見而指四嶽為四人,又去九官之三歟?或謂禹、益、垂、伯夷皆新命,故疇於衆人而後用,棄、契、臯陶、夔,舊為是官,特因其已任之職而申勑之,果然歟?諸君幸而生於登明選公之時,行将仕於時矣,願舉虞朝之所可疑者以告。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5-3-12 00:10:30

卷十六
講義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樂以《韶》名,何居?韶,紹也,舜紹堯也,故曰《韶》。《韶》以九名,何居?先儒謂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九歌》即《九韶》。始嘗疑之,攷之《舜紀》可知已。舜咨二十有二人,惟禹之功為大,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四海之間咸戴舜之功,乃興《九韶》樂,《韶》以九名自此始。然齊有《韶》何?或謂陳舜之後敬仲奔齊,故齊有《韶》。此説然也。敬仲在陳非司樂之官,敬仲豈知《韶》者,嘗攷當時諸國,惟魯樂最偹,季札來聘,請觀周樂,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蔑以加於此矣。則魯有《韶》,舊也。謹按齊景公三十一年,大師摯自魯適齊,夫子亦以是年適齊,明年夫子與大師論樂,聞《韶》音。齊無《韶》而有《韶》,竊謂齊因摯而後有《韶》也。嘗讀孟氏書,而有攷於夫子所聞之《韶》矣。齊景公嘗召大師,曰為我作君臣相説之樂,蓋《徴招》、《角招》是也。大師雖不明言為摯,然以年攷之不相先後,又以大師名未必非摯也,《招》與《韶》同,先儒謂即舜《韶》樂,則夫子所聞之《韶》,未必非《徴招》、《角招》也。《論語》不曰子聞《韶》於齊,而曰子在齊聞《韶》,何也?劉向序之於初至齊之時,子長繫之於適齊之後,證以先儒之説,則當是夫子初至齊之時。何以言之?先儒引《國語》,謂夫子適齊,促從者曰《韶》樂作矣,從者曰何以知之?曰吾見童子視端而行,直知其為《韶》樂作。初夫子遣公西華使齊,道通齊之好,華之往也正景公三十一年,華返命而夫子以是年十二月適齊,正大師適齊之後,則夫子所聞之《韶》,合在初至齊之年,門人因夫子至齊而書在齊,元非在齊也。夫子喜於聞《韶》,子長謂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蓋心悦《韶》音,不知芻豢之悦我口也。然“學之”與“三月”二字俱可疑,夫子豈待學而後知《韶》哉?且以季札觀樂之年攷之,是時夫子方幼,自時厥後,至昭公二十五年,正夫子適齊之年。夫子,魯人也,豈有生於魯而不知魯有《韶》哉?又豈待至齊而後學哉?此“學之”二字,《論語》所以不載。雖然,齊本無《韶》也,因摯而有《韶》,是時惟魯得以用天子之樂,如所謂不圖為樂之至於斯者,夫子之意不謂齊而有此《韶》也。先儒以三月為“音”字,謂子在齊聞《韶》音,不知肉味,其説為是。嘗因是而有疑於《書》,書自秦火後,其錯亂固多,莫甚於夔曰以下“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攷來格,虞賔在位,羣后德譲”,如此則不待《韶》而球琴瑟搏拊,可以洽神人和上下矣。又曰“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如此則管鼗鼓柷敔笙鏞簫,可以感格鳥獸鳯凰,而球琴瑟搏拊亦可無矣。今欲用先儒釐正《書》法例,自“夔曰”以下先叙作樂一段,然後及感格處,夔曰“於予擊石拊石”,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以至“下管鼗皷,笙鏞以間,合止柷敔,《簫韶》九成”,此是作樂處,合作一段;然後及“祖攷來格,虞賔在位,羣后德譲,庶尹允諧,鳯凰來儀,鳥獸蹌蹌,百獸率舞”,此是感格處,合又作一段,自神和以至人和,自人和以至物和,文意方順。且如“合止柷敔”一句,據本文,元在“笙鏞以間《簫韶》九成”之上,柷敔所以合止樂也,樂止矣,豈有樂止之後方奏笙鏞簫也。先儒泥古,自夔曰以下不加訂正,孔安國所謂錯亂者,皆此也。諸君又知《韶》樂之功用,有所謂極致者乎?《韶》之功用,不特鳥獸蹌蹌、鳯凰來儀、萬物和於野,最是虞賔在位、羣后德譲、衆賔和於朝,可以見樂之感人也深。虞賔,丹朱也。丹朱不肖全在傲,禹曰毋若丹朱傲,又曰傲虐是作,以不肖之丹朱,堯所不能化,一聞《韶》樂之音,盡變其傲狠之氣質,與羣后相遜譲。噫!舜之《韶》樂,不特能化堯所不能化之丹朱,而其樂舞之能化不率之苗。《樂記》謂干戚羽毛謂之舞,則舜之干羽即樂舞也,舜之樂其至矣乎!嘗因是,而知夫子定樂有由矣。夫子自衞返魯,然後樂正,夫子何以正樂於自衞返魯之後?衞之伶官多賢者。攷之當時,簡兮刺不用賢也,衞之賢者仕於伶官,皆可以承事王者,蓋衞謂之伶官多賢,可以為王者之佐,此詩人所以比之為西方美人。或曰鄭、衞之音,夫子所惡,今而有取於衞,非夫子意。吁!是不然。衞之伶官多賢者,夫子未必不與之論樂也,此夫子所以放鄭聲而不及衞者,有由也。此夫子所以正樂不正於他國歸來之時,而正於自衞返魯之後也。又聞夫子自衞返魯,取《詩》三百五篇,被之絃歌,以求合乎《韶》樂之音。嗚呼!何其致意於《韶》如此哉!既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又曰樂則《韶》舞,至齊聞《韶》,又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嗚呼!吾安得不三嘆三詠舜之《韶》也哉!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5-3-12 00:11:13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先儒謂此四者,人之大倫,或謂五常之中闕一不可。子夏言人倫先夫婦,造端乎夫婦也。言君臣、父子、朋友而不言兄弟,或者疑焉。然有父子一倫,則兄弟一倫在其中矣,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孟子論舜敷五教,而先之以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何也?指舜之時而言也。先儒云水土平,然後得以教稼穡,衣食足然後得以施教化。嘗讀伊川《春秋傳序》,有曰天之生民,必有出類之才起而君長之,道之而生飬遂,教之而倫理明。方堯之時,洪水横流汜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逼人,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淪濟、漯而注諸海,排淮、泗而注之江,水土而既平矣,民不可以無衣食也;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榖,五榖熟而民人育,是道之而生飬遂也。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是教之而倫理明也。夫人莫患乎生飬不遂而倫理不明也,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倫理明耳。當是時,水自水耳,人心之五常無恙也,蓋洪水能為世變之變,而不能變人心之五常。舜之所以命契為司徒使之教者,舜特過為之慮耳,豈有堯、舜之民而待於教哉?《書》所謂百姓不親,五品不遜,亦過為之慮耳,豈有堯、舜之民而不親不遜者哉?人心之五常,與生俱生,不以水而消長也,契亦不過因其父子有親,而使之知所謂親;因其君臣有義,而使之知所謂義;因其夫婦、長幼、朋友有别、有序、有信,而使之知所謂别、所謂序、所謂信。學者莫把有字作尋常讀過,有者固有之也,非外鑠我也。蓋嘗因是而嘆,舜於五常之中所以處人倫之變者二,父子也,兄弟也。人莫不有父子也,舜之父子則不然也,父頑母嚚,舜可謂甚不幸矣,舜則曰吾為人子而子職之不共,父母之不我愛宜也,父母何心哉?魏鶴山云:親譬則天也,天之於物,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取之自彼,天何心焉?親之於子,賢則親之,無能則下之,致之自己,親何心焉?故古今無未定之天,亦無難事之親,舜豈無能而取薄於親哉?舜大聖人也,舜則曰我無能焉,安有父母而不是者,自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而後舜得以遊夫父子之天矣。人莫不有兄弟也,舜之兄弟則不然也,象日以殺舜為事,往入舜宫,“欝陶忸怩”四字不多見於經與子,惟見於《孟子》五子之歌,皆弟告兄之辭。象至不仁,欝陶忸怩亦不能冺於口,此時之象非前日之象矣,於此見羞惡之心不以象而亡也。自洪水既平之後,至湯之時,世道一大變故,人紀又一次修飾。今觀伊尹告太甲,曰先王肇修人紀,夫伊尹不特曰修而曰肇修者,又人紀之一初也。自肇修而後,君君、臣臣而君臣之紀復一初,父父、子子而父子之紀復一初,夫婦各安其所以為夫婦,兄弟各安其所以為兄弟,朋友各安其所以為朋友,而夫婦、兄弟、朋友之倫又一初,此湯之所以大有功於人紀也。至武王之時,世道又一大變故,人紀又一次大修。飭武王於是乎訪箕子,一則曰彛倫,二則曰彛倫,皆所以為綱常計,此班孟堅賦東都所以曰“建武之元,四海之内,更造夫婦,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實始正”,為此也。先民有言,五常之中獨欠師道,或欲以朋友一倫為師友,晦翁嘗謂五常中朋友一倫關於人倫之四。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所以有親有義,有别有序,皆自朋友講明中來,若以朋友為師友,此説却未為當。蓋五者皆不可無師,師道一日不立,則父子失其所以為父子,君臣失其所以為君臣,夫婦、長幼、朋友失其所以為夫婦、長幼、朋友。《記》曰天生時,地生財,人其父生而師教之。夫言天地而與師並言,以此見天地與師道並,一日無師道雖天地不能立也。舜之所以使契為司徒者,司徒即師也,師氏一職不属之他官而屬之司徒,司徒非師而何?彼謂舜五典中無師者,未之思耳。嘗因孟氏之辭而大有感焉。舜之敬敷五教在寛,此毋忿嫉於頑之意也,至孟子則曰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豈思以禽獸待人哉?晦翁云:今人議論,有餘躬行之不足,能言之猩猩、鸚鵡也。嗟夫!夜氣之不存猶可涵飬也,孟氏直截謂則其違禽獸不逺,逸居而無教,猶可告語也。孟氏直截謂近於禽獸,聖賢豈不欲人其人哉?人而胸中無天理,則貌人而禽獸其心矣,豈特不逺之云乎?雖然,禽猶有返哺也,獸猶有麟趾也,人而禽獸如也,猶可也,人而不禽獸如也,可乎哉?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5-3-12 00:12:11

卷十八
講義
伊尹曰: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
按伊尹此語,萃天下之責於一身而不辭。如所謂非予覺之而誰者,此語尤緊切直,以天下之愚由己,當是時任天下之責者也。湯大聖人也,伊尹則曰其責不專在湯也。嗟夫!天下之人於伊尹乎何與?而伊尹若是哉?天下之大,有一夫不獲者,伊尹則曰時予之辜,凡當時之不獲者,皆未覺者也;天下之人,有匹夫匹婦不被堯、舜之澤者,伊尹則曰若己推而内之溝中,凡當時之不被堯、舜之澤者,皆未覺者也。舉天下什百千萬覺矣,而有一未覺焉,若未甚害也,伊尹若無所容其身,自謂有餘責矣。此伊尹所以不曰予天民之先覺,則曰予将以斯道覺斯民,又直截謂非予覺之而誰?伊尹凡二言予者,蓋盡以其責歸諸己也,以己之昭昭使人之昭昭,盛哉!伊尹厚待斯人之心也。嗚呼!不有先覺,誰開我人?夫人未有不具知覺,以生者特所覺有先後耳。先覺如伊尹,豈忍視天下之未覺而若是恝哉?孟軻氏謂伊尹自任天下之重如此,天下,湯之天下也,伊尹以湯之天下為己任,若無與於湯者。嗟夫!天下固湯之天下也,伊尹何敢諉其責於湯而曰非我也,湯學於伊尹,湯亦待伊尹而覺也,天下之任有重於此乎?嘗怪韓愈《原道》有曰: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而伊尹則無與焉,愈豈知道者?張無垢曰:堯、舜、禹以後湯以前,全是伊尹接得來,中間無伊尹,斯道之脈果誰繼?堯、舜、禹以後湯以前,伊尹是一箇大接頭。孟軻氏論道統,五百餘嵗而一傳,自堯、舜、禹以至湯兼伊尹而言,愈置伊尹於不論,非知道者。真西山謂愈本不知道,因作文以見道,誠哉是言。使《原道》而曰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伊尹,伊尹以是傳之湯。吾何尤?嘗以《書》攷之,伊尹之先覺,不特覺當時之人,且覺天下後世。自孔、孟後以至近世大儒,其格言大訓多出於伊尹五篇之《書》,人但知性相近也習相逺也,性、習之説自夫子始,不思“兹乃不義,習與性成”,則性、習之説,伊尹曾説來。人但知剛健篤寔,光輝日新,其德日新之説自湯始,不思“終始如一,時乃日新”,則日新之説,伊尹曾説來。人但知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常武》美宣王有常德,常德之説自《易》與《詩》始,不思“常厥德,保厥位”,則常德之説,伊尹曾説來。人但知孝弟為仁之本,又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事親從兄與夫孝弟之説自孔、孟始,不思“立爱惟親,立敬惟長”,則事親從兄與夫孝弟之説,伊尹曾説來。近世大儒有主一之説,不思“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於克一”,則主一之説,伊尹又曾説來。有不貳以二,不参以三之説,不思“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凶”,則不二、不三之説,伊尹又曾説來。若夫曰先知曰先覺曰天民,其説皆始於伊尹。真西山謂學之一字自《説命》始,不知師之一字又學之所從出,前乎《典》、《謨》所未發,而伊尹發之,伊尹所以詔來世、開後學者,不特先儒不能外,雖孔、孟六經不能外也,謂非先覺可乎?然吾既責韓愈《原道》不及尹,又深不取乎愈之不知尹為任道之重,觀其《上宰相書》,曰:古之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獲若己推而内之溝中,是知有伊尹矣,而止以相業稱,豈知道者耶?知尹者,惟孟軻氏,其言伊尹任天下之重者凡三,既曰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又曰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又曰伊尹聖之任。學者徒知所謂任,而不知所以任。嘗攷之《書》,伊尹言尹必言躬於太甲,則曰“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又曰“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於咸有一德,則曰“惟尹躬暨湯”,夫言尹必言躬,伊尹蓋謂任天下之重者,身也,吾豈敢私其身為己之身,身者天下之身也,不然,伊尹何以曰“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所以言尹必言躬也,不特言尹必言躬,又曰“惟尹躬”,惟者,我所獨也。前兩箇“惟”字,其毅然自任畧不少遜,即孟軻氏“當今之世,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誰”之誰,猶所謂“非予覺之而誰”之誰。後一箇“惟”字,不過言與湯同一德而已,即夫子謂顔淵曰“惟我與爾有是夫”之惟。伊尹三言“惟尹躬”而兩歸之己,孟軻氏謂其任天下之重而又曰自自者,人不能任而惟我獨任之謂也。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逺,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曾子論任重而歸之道,伊尹自任以重而亦歸之道,有以異乎?無以異也。抑嘗於《書》而有疑焉,《説命》曰“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為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孟軻氏亦曰“伊尹以堯、舜之道干湯”,又嘗舉伊尹之言,曰“與我處畎畆之中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夷攷伊尹五篇之《書》,曾無一語及堯、舜,豈偶遺之耶?抑告湯、堯、舜等語,在逸《書》中耶?不然,傅説、孟軻氏之説為溢美耶?竊意湯學於伊尹,非從事乎口耳之學,而《尚書》所不載者,皆不可言傳之妙也。嗚呼!伊尹任天下之重,以身而所以覺成湯者,當於何求?曰在心。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5-3-12 00:12:27

《湯誥》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泰誓》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堯受之,堯授舜,舜授禹,三聖相授,守一道也。蓋嘗論之堯之授舜,則曰咨爾舜允執厥中,堯只説出一箇“中”字,於是中之名立,道之名未有也。至舜,則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舜於中之外又説出一“道”字,於是道之名立,舜於道之外又説出一箇“心”字,所謂性理等説未有也。古今論斯道之相授受,必曰堯、舜、禹,至湯、武則曰二聖人以征伐取天下,豈知二聖人有功於斯道甚大,皆堯、舜、禹之所未嘗言。近世真西山,雖能為《湯誥》發明而不及武王,武王《泰誓》中語,學者又只作誓師等語讀過。試與諸君評之。按《尚書·湯誥》,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斯言也,前乎《典》、《謨》未發也,千餘年後,子思得之為《中庸》。西山云:《中庸》首章,全是總括此數語。《中庸》曰“天命之謂性”,即“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也;“率性之謂道”,即“若有恒性”也;“修道之謂教”,即“克綏厥猷惟后”也。讀《中庸》者誰知自湯發之。《泰誓》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斯言也,前乎《典》、《謨》、《訓》、《誥》未發也,二千餘年後,横渠得之為《西銘》。《西銘》起語,全是總括此數句。“《乾》稱父《坤》稱母”,即“惟天地萬物父母”也;“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即“惟人萬物之靈”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即“亶聰明作元后”也。讀《西銘》者誰知自武王發之。《中庸》子思所述先儒,《西銘》與濂溪《太極圗》、伊川《易傳序》、《春秋傳序》,是四件大文字,二書之作,其原皆始於湯、武。不特此也,湯歸自亳作《湯誥》,曰“嗟爾萬邦有衆,明聼予一人誥”,其在《湯誥》曰“凡我造邦,無從匪彛,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武王訪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湮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彛倫攸斁,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彛倫攸叙”。彛,常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均有此常也,即“民之秉彛好是懿德”之彛也。二聖人於《書》,一則曰彛典,一則曰彛倫,“彛”之一字,又前乎堯、舜、禹之所未發者,謂非上聖人大有功於斯道,可乎?今觀“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等語,不特為子思《中庸》發端,且為千萬世發出一箇“性”字。孟子謂堯、舜性之,湯、武身之,謂湯、武身之可乎?“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武王此語,不特為《西銘》一篇綱領,夫子作《易》,《乾》父《坤》母之説,亦自《泰誓》中來,二聖大有功於斯道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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