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4-6-25 21:16:25

(清·方苞奉敕編)《(乾隆)欽定四書文·化治四書文》


(清·方苞奉敕編)《欽定四書文·正嘉四書文》 卷二《論語》上“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明·歸有光)古之聖人,得賢臣以弘化者也,夫聖王未嘗不待賢臣以成其功業也。有虞君臣之際,所以成其無為之化,而後之言治者可以稽矣。且夫天之生斯民也,必有聰明睿智之人,以時乂萬邦而統治於上,以為之君;其有是君也,亦必有篤棐勵翼之人,以承辟厥德而分治於下,以為之臣。有民無君,則智力雄長,固無以胥匡以生;而有君無臣,則元首叢脞,其不能以一人典天下之職明矣。是故人知有虞致治之隆,超軼於三王之上,而不知當時人才之盛,而特有賴於五人之功。蓋賢俊彚生,天所以開一代文明之治,而惟帝時舉,則聖人所以為天下得人者也。故夫洪水未平,方軫下民之咨,使四嶽之舉皆圮族之徒,則舜亦無所為力者,而九載弗成之際,適有文明之禹以幹其蠱,所以排懐襄之患,而底地平天成之功者,得禹以為之者也。烝民未粒,方軫阻饑之憂,使九官之中皆象恭之流,則舜亦無所可恃者,而五榖不登之餘,適有思文之稷以奏之食,所以盡有相之道,而啓陳常時夏之功者,得稷以為之者也。民食而不知教,聖人又以為天下之憂,時則有契以為之司徒,所以廸兹彛教而在寛之敷,天下皆知錫汝保極而樂於為善。民教而不知刑,聖人又以為天下之防,時則有臯陶以明刑,所以明於五刑而協中之化,天下皆能不犯於有司,而憚於為惡。至於萬物異類而一原,盡人之性而不能盡物之性,亦聖人之所病者,當夫於變時雍之日,又得伯益以掌虞衡山澤之政,則不徒為民除害,而所以若予上下草木鳥獸者,終有賴焉。是知舜之有五人也,天下皆見五人也,天下皆見五人之為,而不知舜之為;及天下之治也,天下皆以為舜之功,而不知其為五人之功。天道運而四時成,君臣合而治化隆。觀於此,不獨見有虞人才之盛,又可以見聖人恭己無為之治矣。 卷四《中庸》“舜其大知也與”一節(明·歸有光)《中庸》論聖人之所以為大智者,以其能公天下之善而已。夫善在天下而不憚於取之,則合天下以成其智矣,茲其所以為智之大,而斯道之行亦與有頼焉者也。且夫道之不行也,小智者隘之也;道之行也,大智者廓之也。古有聰明四達而不牿於聞見之心,明哲無疆而同運於天下之大者,得之有虞氏焉。蓋常人以己之智為智,則拘而有所不及;聖人以天下之智為智,斯大而無所不通。故濬哲之資,不敢自謂曰予聖,咨詢之忱汲汲於當寧,而屈體以下問,皆出於延訪之虛懐;都俞之餘,不敢自謂其已足,體察之勤惓惓於邇言,而博采之所及,不遺於芻蕘之至賤。至於言之惡而悖於吾心者,吾不能枉天下之非,而亦無樂於暴揚其所短;言之善而當於吾心者,吾不能枉天下之是,而尤喜於宣播其所長。是又於問察之外,有以見其廣大光明之度,聖人固無意而為之,然所以使天下敢言而不憚,樂告而無隱者,亦於斯焉在矣。至是而天下之人無隱情,而天下之中無遺用。觀其會通而兩端之執,精以擇之行其典禮,而用中之極一以守之,凡所以辨其孰為過孰為不及而孰為中,犁然於聖人之心,而沛然於天下之故者,皆自夫人有以啓之也。於此可見,舜之所以為舜者,非有絶德卓行以立於天下之所異,實能合併為公,以得於天下之所同。光天之下,至於海隅蒼生,莫非有虞氏之智也,茲其所以為大也歟?茍為自廣狹人,而欲以一己之見格天下者,其愚孰甚焉! 卷五《孟子》上“舉舜而敷治焉”合下二節(明·陳思育)大賢叙聖人之任諸人者,表聖人之責諸己者,蓋己不可以徧為也。聖人先任人而己之責塞矣,何以耕為哉?孟子所以闢許行也,意謂聖人之憂天下無窮,聖人之為天下有要,使與民並耕而為賢,宜莫如堯、舜矣。然吾觀堯之為君也,不自為也,側陋揚而登庸之命屬於舜焉,百揆納而俾乂之司屬於舜焉,蓋方任一相以為之總理也,而他無暇也。舜之為相也,亦不自為也,以烈山使益,而禹乃治水,雖門之三過弗顧焉;以樹藝使稷,而契乃明倫,雖民之自得未已焉。蓋方任庶官以為之分理也,而他無暇也。此可見堯之心,非不憂民之憂也,而不皆以責之己也,己之憂惟不得舜耳,舜得而民之可憂者,舜代之矣,已可無憂矣。舜之心非不憂堯之憂也,而不皆以責之己也,己之憂惟不得禹、臯陶耳,禹、臯陶得而堯之所憂者,禹、臯陶代之矣,已可無憂矣。蓋君相之體統、治道之先務有如此者,若乃受百畝之常業,而憂百畝之不治,此獨為農夫者則然耳,彼庶官且不宜爾也,而况於君相乎哉?然則許行之說之妄也果矣。 卷六《孟子》下“匹夫而有天下者”二節(明·唐順之)大賢兩推聖人不有天下之故,以見天與子也。蓋聖人之有天下,不獨以其德,亦以天子之薦與繼世之不賢耳,不然,其如德何哉?此孟子歴舉羣聖之事,以證禹之非德衰也。想其告萬章之意,若謂吾子謂禹為德衰者,蓋徒知益之為舜、禹,而不知啟之非朱、均也;且自古聖人之不有天下者,亦多矣,豈獨益哉?何則匹夫而有天下者,非曰德為聖人而天遂與之也?功不得違勢而獨立,名不得背時而獨彰。必也德如舜矣,而又有薦舜如堯者,而後可以帝於虞;德如禹矣,而又有薦禹如舜者,而後可以王於夏。舜不遇堯,一耕稼之夫而已矣;禹不遇舜,一崇伯之子而已矣。是故仲尼雖有舜、禹之德,而所遇非堯、舜也,孰委之以國焉?孰授之以政焉?蓋其德則是,其位則非,天亦何從而與之天下哉?若夫有德矣,有薦矣,而亦不有天下者,何也?蓋匹夫以有天下者,與繼世以有天下者,其勢常相低昂者也。繼世而有天下者,非曰德不如聖人,而天遂廢之也,先王之澤未冺,天心之眷未衰,必也大惡如桀而後有南巢之放,大惡如紂而後有牧野之誅。禹之天下,茍不遇桀,未亡也;湯之天下,茍不遇紂,未亡也。故益、伊尹、周公,雖有舜、禹之德,有天子之薦,而所遇非桀、紂也。啟之賢足以繼夏,而商則太甲焉,太甲之賢足以繼商,而周則成王焉。蓋雖與子也,猶與賢也,天亦奚必奪此而與彼哉?夫伊尹、周公、孔子皆聖人也,而不有天下,其何疑於益?商、周皆繼世者也,其何疑於禹?比類觀之,天意見矣,而獨謂禹為德衰哉? “堯、舜之道”二句(明·歸有光)聖人之道,不越乎庸行之常也。夫庸行之常,性之所能也,循性以行,而聖之所以為聖者,在是矣,而豈可求之髙遠乎?孟子所以起曹交之懦也,意謂天下之望聖人也太髙,而居聖人於絶德,而不知其道之易也。是故堯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舜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語其神聖文武之盛,欽明濬哲之懿,而其道之廣博包涵,悠遠纖悉而無所不盡也;語其光被充格之極,至誠感應之妙,而其道之丕冒洋溢,漸積流行而無所不際也。宜其望而畏之矣。殊不知天下一性而已,而帝降之衷出於付授之公,而衆人無所不與。性一孝弟而已,而知能之良與於夫婦之愚,而聖人於我無加。洒掃應對積實於庭除而充之,可以達天德宮庭隱約之際,而道之簡易明白不可離也;雍睦愷悌敷和於閨闥而出之,可以極神化行止疾徐之間,而道之切近精實不可遠也。行吾孝而孝焉,孝之盡而為聖人焉,率吾性之仁而已耳。仁吾之所同具也,孝吾之所同得也,仁具而眞愛形,孝立而天性遂,凡天下之有親者,胥能之矣,堯、舜蓋盡天下為子之職者也。行吾弟而弟焉,弟之盡而為聖人焉,率吾性之義而已耳;義吾之所同具也,弟吾之所同得也,義藏而至敬顯,弟立而天機達,凡天下之有兄者,胥能之矣,堯、舜蓋盡天下為弟之職者也。先王有至德要道,而流行於百姓之日用,聖人非絶世離羣,而徐行乃舉足之可能,求道於堯而堯不可為,求堯於孝弟而堯不遠矣;求道於舜而舜不可幾,求舜於孝弟而舜邇矣。然則曹交之徒,猥以形氣自限者,眞暴棄之流也耶!

(清·方苞奉敕編)《(乾隆)欽定四書文·化治四書文》

卷二《論語》上“子在齊聞韶”一節(明·吳寛)聖人寓鄰國而聽古樂,學之久而專稱其美也。至夫古樂,莫美於《韶》也,觀聖人所以學之與所以稱之者,則聖樂之美、聖心之誠皆可見矣。昔樂有名《韶》者,乃帝舜之所作者也,後千餘年,列國惟齊能傳其樂。孔子在齊適聞其音,想其慕舜之德,其心己極,於平日聞舜之樂,其身如在於當時,故不徒聽之以耳,而實契之於心。於凡鳴球琴瑟之類,其聲之依永者無不習,以至鼗鼓笙鏞之屬,其音之克諧者無不攷,蓋學之不厭也。至於三月之久,而好之甚専也,本乎一心之誠,故當食之際,雖肉味有不知其為美者,何也?其心在於樂,則發憤至於忘食之勤;其志好乎古,則終日且有不食之篤。彼芻豢何物,果足以悦我口耶?夫既學之而有所得,則稱之自不能已。蓋謂舜之樂昔嘗識之於書,如后夔之所典者,以為猶夫樂也,今習其度數,不意若此其美,則其聲之感召,眞可致神人之協和也。舜之樂,吾嘗聞之於人,如季札之所言者,以為猶夫樂也,今攷其節奏,不意若此其盛,則其德之廣大,信有如天地之覆載也。其感嘆之意,溢於言表如此。然則《韶》非舜不能作,亦非孔子不能知,彼端冕而聽古樂惟恐臥者,可以語此也哉。
卷六《孟子》下“舜發於畎畝之中”一節(明·朱希周)大賢述古人之亨於困,有統治於上者,有輔治於下者,蓋舜以聖人治天下,而傅說諸賢皆隨時輔治之臣也,其亨皆由於困,何莫非天意所在哉?孟子意曰富貴福澤,固天所以厚乎人,而困窮拂鬱,天亦何嘗薄於人耶?是故舜聖人也,受堯禪而膺歴數之歸之中國,而踐天子之位。人知舜之登庸也,而不知四嶽之舉,實始於歴山之耕,側陋之揚,實由於往田之日,舜蓋發於畎畝之中焉。傅說身居版築,其地陋矣,高宗則舉之以作相,舟楫資之以作也,鹽梅資之以和也,則捄度之處,非其夢弼之地乎?膠鬲身鬻魚鹽,其事汙矣,文王則舉之以為政。或藉之以先後也,或藉之以疏附也,則貿易之所,非其奮跡之自乎?齊桓公以管夷吾為相國,舉之果何所自耶?則拘於士師之官,而縲絏方且囚繫也。楚莊王以孫叔敖為令尹,舉之抑何所從耶?則困於隱處之地,而海濱且將終身也。以至百里奚之賢而為秦穆公所舉,得非混跡於商賈之區,屈志於懋遷之市,而始出哉?是則亨不遽亨也,而必始於困;困不終困也,而卒至於亨。古之聖賢,大率類此,謂非天意,可乎?
“桃應問曰”一章(明·王鏊)聖賢以身處臣子之難,而要其所以全之之道焉。夫為士執法,為子盡孝,理也,不幸而處臯陶與舜之難,寧無所以全之者乎?是故桃應習變以求權,孟子因權以執極,而臣子之道無遺於天下矣。今夫莫尊於天子,尤莫尊於天子之父;莫重於法,尤莫重於殺人之法。子如舜而冐殺人之法,士如臯陶而臨天子之父之刑,君以及親,法可立也而情不可忍;廢法蔽罪,情可盡也而分不可踰。然則如之何而後可?此固桃應之意也。孟子於是敎之,曰天下有不可變之法而有不可徇之情。是故以士師而私其君,廢法易執法之為難;以天子而庇其父,禁法易不禁之為難。而不知法也者,非臯陶之所得私也,曰受於舜也;亦非舜之所得私也,曰出於天下人心之公也。君臣父子惟法則久,生殺予奪惟法則行,舜亦如其法何哉?然以士師之法,律瞽瞍之法,則瞽瞍無所逃於天下;以人子之情,律舜之情,則雖天下無以解舜之憂。當斯時也,居舜之地,諒舜之心,必將曰在朝廷,則情為重法為尤重,而情窮於不可奪;在海濵,則天下為輕,親為重,而法泯於無所加。故寧以其身冐竊負之名,無寧使我有為天下而陷父之罪;寧使天下有為親而棄之名,無寧忍其親於不赦之辟。不能避法而能避天下,不有天下而有其親,夫如是,而後在舜則委曲以濟變,在瞽瞍則宜死而得生,在臯陶則不容於法而容於法之所不料。斯其善處變者乎!夫以是而達於天下後世,知一日不可無法,則不可撓臯陶之法;知一日不可無父,則不可不存舜不得已之心。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4-6-25 21:17:13

(清·方苞奉敕編)《欽定四書文·啟禎四書文》

卷三
《論語》上之下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一章(明·夏思)
觀聖人論才於虞、周,而因及周之至德焉,夫自虞而後才不易見,周盛於武而文開之,則其德尤可想見也。今夫才以待用,而用才之人,則又才之所視以轉移,而世道升降之會由之出也,是以得才難,而用才之人尤難。舜為天下而用才,以收無爲之治,五臣其選矣;武為天下而用才,以收丕承之烈,十亂其選矣。如以多寡之數論,則十倍於五,似可為周稱盛者,乃孔子感才難於往昔,而獨以唐、虞之際為盛,於斯何也?蓋唐、虞以揖讓禪代,故五臣咸有一德而治有餘;武以秉鉞南徵,故十亂草昧匡勷而治不足。如必需才於内,則彼嬀汭之匹豈下於邑姜之賢,而史臣且置而不録矣,由是知十不為多,而五不為寡也。不有文王,孰與繼舜德之絶乎?論有二之勢,豈不足以難商,而文王不然也。始焉,以一身事商,大忠也;繼焉,又率其事乎身者而併事之,是與天下共成其大忠也。當其時,文之親臣,孰非武之亂臣哉?自熊貔無所顯其力,鷹揚無所奮其績,而文之所留者多矣!吾不意南河避位以後,而有譲天下如文王者,允矣至德也。夫是則才一也,舜用之則為師師濟濟,武用之則爲糾糾桓桓,文用之則為蹇蹇翼翼,甚矣!用才之人,其所關於世風之升降者大也。此夫子所嘆才難意也。

卷六
《中庸》
“舜其大孝也與”一章(明·金聲)
以大孝觀天人,可反覆而明其故矣。夫舜,非以福事其親而大孝格天,則遠邇高卑之一致,亦有昭然者矣。蓋聞道莫大於順父母,而誠莫彰於動鬼神,斯亦宇宙之至庸至奇也。天人上下之際,大聖之陟降而酬對者,世俗人弗能見也,故德行之本反以為無足述,而有赫之常遂以為不可知。粤稽上古,有大聖人焉,徼天之福無所不備,如虞舜也者,斯亦奇矣,子嘗稱之矣,姑以是為舜之大孝云爾,以是數者與其自有之德並數焉,共成其大孝云爾。以舜之德未足以孝也,必天子四海子孫宗廟而始備焉,無以處夫聖人而不為天子者也,抑何其視德太少也;以舜之德既足以孝矣,何取必於尊富饗保旦暮不可致者,為亦有以解夫天子而不為聖人者也,然何其視天太遠也。蓋嘗縱觀天下之故有不可必,不可必不必在天也,一身之彛倫日用而有莫能自存者,即舜不亦抱終身憂乎?有可必,可必則豈獨在人也。皇天之祿位名夀而有取之若寄者,即舜豈不若固有之乎?物之得天天實能生,天之篤物物實可因,天之生民人也,與其生君子無異也,而宜之者異矣。即其嘉樂而憲憲也,其於人情非遠人也,而受於天者亦遂不遠矣。有虞以來,於周為盛,周之盛也,世德作求,以孝興也,卜世卜年,天所命也,嘉樂之歌,以四海而奉一天子,以子孫而世守其宗廟。大德受命,蓋若是其大,彰明較著者也,而論者或猶以是為適然,豈不惑哉?君子是以知達天之學也,玄德升聞於昭在上,與夫下學上達知我其天者,其於天也莫不皆父母事,而呼吸通也何間焉?栽培傾覆,物能以其氣候與天接;而遠近髙卑,人反不能以其性情與天應,何耶?

卷八
《孟子》下之上
“規矩方員之至也”一章(明·陳際泰)
大賢端人君之趨,而深明乎不審之禍焉。夫法其至者,不為堯、舜,其不為幽、厲審矣,奈何不端所趨乎?且治天下者,審於所趨而已。所趨既端,不得與於其至者,猶有次上焉。誤於其途,以乖所之,非獨遠於其上也,而將效其下,不審其本末之勢,獨轉相懲戒無益也。試思夫聖人,為人倫之至,豈殊規矩為方員之至哉?而千古盡為君為臣之道者,則堯、舜其人也。顧世之為君者必責其如堯而後可,稍不如堯而將降為暴君,為臣者必責其如舜而後可,稍不如舜而將降為賊臣,則無以處乎湯、武,而又有以開乎不肖。是殆便於天下之為私者也,而豈知君雖不能責其如堯,而舍堯固已别無可法矣;臣雖不能責其為舜,而舍舜固已别無可法矣。法堯、舜而至則堯、舜也,法堯、舜而不至,則為君猶不失湯、武與太甲、成王之諸君也,為臣猶不失作伊、周與仲虺、君陳之諸臣也。何者?其人非堯、舜之人而其道則固堯、舜所以事君、所以治民之道也。一誤其趨,遂有慢君賊民之號,可不慎與?孔子之言,誠欲人君審於其趨也,且天下之治非使仁者成之,則必使不仁者敗之。人主誠審於其趨,設誠於内而致行之,固能掩跡於隆古,掃除其跡而更張之,亦足自懲其覆轍,生有尊崇之勢,殁有賢明之諡,此其具也;而祈嚮一差,禍殃至重,南巢之駕不戒於前,汾彘之變相尋於後。廣土衆民進以奉天人之用,而敗德穢行退則為萬世所戒,豈非不法堯、舜之明效大騐也哉!夫古今有得道存而不亡者,堯、舜是也;古今有得道亡而不存者,幽、厲是也。且堯、舜不難為,而幽、厲不但已也。知其義而為之,其事不至乎太上,退而有以自處;不知其義而為之,其效比於放殺,子之以惡名而不敢辭。故曰取舍之極定於内,則安危之形應乎外矣。孔子之言,豈非為君人者示之規矩乎!

卷九
《孟子》下之下
“舜發於畎畝之中”一章(明·凌義渠)
明生死之機以示人,而天意不可負矣。夫人皆在憂樂中,而孰知生死即於此決乎!善承天意者宜何如也?嘗觀人之一身,莠然以生者,仍不得謂之生,心與性其所以生也,從心性治之而形氣亦静然退聽,而人遂因之以不朽,此屬之人事乎?抑屬之天道乎?謂天以困之者亨之,而如勞苦如窮餓如拂亂者,身名俱寂,殆不可數矣;謂天以困之者終困之,而若畎畝若傭販若市囚者,舜、説諸人又何以稱焉?蓋天未嘗以大任酧平日之艱苦,而不得不借艱苦一途,以堅其任之之基;賢聖并未嘗以動忍覬天心之眷顧,而轉似由動忍百端,以厚其任之之力。總之,不以形氣用而以心性用,雖日與憂患俱而未覺可畏者,能憂患之人也;至心性全其真而形氣驅其蠧,雖日與安樂俱而亦未覺可溺者,能安樂之人也。如必有待於困衡徴發,借牖於法拂多難,天之意不已薄乎而生之路迫矣;唯有作之喻之者以善其後,有為入為出者以挽其亡,天之意不仍厚乎而生之理愈出矣。乃知欲與之以生,而不忍貽之以死者,天與人相闗之至意;能與以生而不欲驟與之安樂,能遠其死而不欲遽遠其憂患者,天於人相成之苦心。故世有憂患而未必生,藎臣義士動以身殉,而不知其耿日月而薄雲霄者,皆生氣也,殆與降大任之旨互叅焉,而非有畸也;世更多安樂而未必死,宫室妻妾淫享終身,而不知其思慮荒而視聽憒者,皆死氣也,殆不得與惜庸人之例並觀焉,而非有私也。獨所謂動忍增益者,根心性而出極於誠明,從揣摩而入近於機穽,如舜、説、膠鬲者,無論即夷吾諸臣,可多得乎?

“桃應問曰”一章(明·楊廷樞)
觀大賢與門人之問答,而得為人臣子之則焉。夫君父縱有難處之事,而臣子終有不易之理,故設問於舜與臯陶,以立天下萬世之凖,與且規矩為方員之至。而聖人為人倫之至者,何也?方員至變而不出乎至常,規矩至難而不越乎至易,聖賢之道亦有規矩焉,不過天理人情之至而已。天理失而入人情,人情失而入權術,以權術救時勢之窮,而時勢又出權術之外,則權術之窮也更甚。是不若因其不易之理,而可得不窮之法,此桃應所為設難以問也。以為舜為天子而其臣有臯陶者為之士,值有瞽瞍殺人之事,為臯陶者則如之何?執法則妨君,議貴則妨法,此亦為臣甚難處之事也。孟子曰無難也,臣之所知者君而已矣。臣惟一君,君惟一法,所事者君,則所守者法,微獨臯不得私,即舜亦不得禁也。充此義也,法為重則情為輕,豈復有擬議斟酌於其間哉?然臯方執瞍,而以子若舜者為天子,又不得禁其臣之執,為舜者則如之何?廢法既不可,庇親又不能,此亦為子甚難處之事也。孟子曰無難也,子之所知者父而已矣,子可無天下,不可無父,所全者父,則所失者天下,微獨棄之甚易,即終身棄之亦易也。充此義也,親為重則位為輕,豈復有徘徊濡忍於其際哉?蓋天下之事,不論常變而但判理欲,理者,事之一定者也,臣自行臣之事,子自行子之事,雖當大變而不失其大常;聖賢之心,不計難易而但辨公私,公者,念之最初者也,百慮未萌而人咸知有君父,百為未起而人咸知有忠孝,雖遇至難而不過應之以極易。此可見天下惟天理人情之至,可以徑直而自行,而左瞻右顧牽制弗決者,皆人欲之私害之也。蓋聖賢辨義之精微如此。

“桃應問曰”一章(明·黄淳耀)
極聖人必盡之心,可以處變矣。夫大聖之用心,必不以私累也,設言舜臯陶之處變,不可以觀人倫之至乎?且法律之事出於義,而惟仁之至者能操之,一本之愛生於仁;而惟義之盡者能全之,蓋仁者不失入於法之内,故亦不失出於法之外也。義者不違道以悦親之心,故亦不遺親以徇己之事也,説在孟子之論舜、臯陶已。夫愛親莫如舜,執法莫如臯陶,而適有殺人之瞽瞍介其間,為臯陶者不大難乎?曰:無難也。夫立君以安人也,以天子之故,骫法則失其所以立君之心;平刑以恤民也,以天子之故,逸賊則失其所以平刑之意。故有謂親貴可議者,即大亂之道也。臯陶之於此,禁亦執,不禁亦執,况舜本不得禁乎!何也?殺人者死,此非有虞氏之法,而天地以來之法,吾行天地以來之法,所以成天子也,設有纎毫梗避於其事,則臯陶非聖人已。然而執法莫如臯陶,愛親終莫如舜,適有應執之瞽腴介其間,為舜者不大難乎?曰:無難也。夫得親而後為人也,有借父立名之心,雖臨四海不可以為人;尊富所以廣孝也,有先己後親之意,雖濟萬世不可以為孝。故有謂民物可戀者,即禽獸之心也。舜之於此,顧天下則失親,顧親則失天下,必也棄天下而逃之乎!何也?側身窮海,此降天子為匹夫,而即降天子父為匹夫之父,降天子父為匹夫之父,亦所以謝士師也,設有幾微芥蒂於其心,則舜亦非聖人已。蓋以一夫之命為輕於天子父之命者,此三代以下之論,非所施於上古;以父子之樂為不如有天下之樂者,此豪傑以下之事,非所論於聖人法。伸於宫禁,則人不可以妄殺,而海内刑措矣;親重於天下,則力無所不竭,而大孝錫類矣。此孟子仁至義盡之論,而亦桃應有以發之與!昔淮南厲王以大罪廢徙蜀嚴道死,而袁盎請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田竇失意盃酒,而武帝殺魏其、族灌夫以悦母后,此一君一臣,何其壊法與!漢之趙苞、魏之姜叙、五代之烏震,所扞不過一方,非有社稷存亡之寄也,而皆喪其母於賊手而不之顧,此三子者何其不孝與!嗚呼!仁義充塞久矣,世乃以孟子為戱論也。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4-6-25 21:17:47

(清·方苞奉敕編)《欽定四書文·隆萬四書文》

卷三
《論語》下
“舜亦以命禹”(明·顧允成)
帝之所授於王者,一中焉盡之矣。夫道不外於中也,則舜之命禹,何以易此哉?魯論記此,所以明道統也,曰:帝王之授受也以位,而其所以授受也以道,道者中而已矣。堯之命舜,固命之以允執厥中也,至舜所授於禹之天下,即堯所授於舜之天下也,其責同也。舜可以中而治堯之天下,則禹亦可以中而治舜之天下也,其理同也。故舜也為天下計,則不容一日而無禹,而總師之任既公之而有所不私;為禹之治天下計,則不容一日而無中,而執中之訓,自因之而有所不變。人心道心之命,似乎堯之所未發,而要之言人心,以言中之雜乎形氣者也;言道心,以言中之純乎義理者也。當堯命舜之時,危微之旨已隱然於允執厥中之内,舜特為之闡其秘而已矣。惟精惟一之命,似乎堯之所未及,而要之言惟精,以言中之無所於蔽也;言惟一,以言中之無所於淆也。當堯命舜之時,精一之理,已昭然於允執厥中之内,舜特為之洩其藴而已矣。上以天禄而畀之,則亦并其所以凝承天禄者而命之,蓋紀綱之舉廢其隨時而易者,誠不能以預定,而惟此中之原於天,固亙萬古而不磨者也,安得而加益也,少有益焉則為太過矣,夫太過何以治天下哉?下以四海而畀之,則亦并其所以撫安四海者而命之。蓋制度之沿革其與世而更者,誠不能以預擬,而惟此中之具於人,固俟後聖而不易者也,安得而加損也,少有損焉則為不及矣,夫不及何以治天下哉?吁!自舜一命,而上紹有唐,下開商、周,道統之傳,所從來遠矣。

卷四
《中庸》
“舜其大孝也與”一章(明·萬國欽)
聖孝之大,一德之所致也。夫諸福咸備,事親如舜至矣,非有聖德,孰能受命而臻此乎!且帝王之孝與士庶不同,人莫不以為天之所助,而不知聖人之事親即其所以事天者,蓋亦有人道焉,何也?古今之言孝多矣,而以大稱者,其惟舜也與。繼往開來,既已躬上聖之德矣,而且貴為天子尊莫尚焉,撫有四海富莫加焉,以之追崇享宗廟矣,以之垂裕保子孫矣,此豈不塞乎天地,通乎神明,位與禄而並隆,名與壽而俱永耶?受命之符可以見矣。然非天之私厚於舜也,亦非舜之私受於天也。栽培傾覆,天於凡物皆然,而况於人乎?且《詩》有徴焉,謂假樂而宜民宜人,紀顯德也;謂受禄而保佑申之,紀成命也。其承藉也厚,則其收效也必巨,其凝聚也固,則其發祥也必長。大德受命往往如是,又何疑於舜乎?是故德之大者,所以成其孝之大也,彼不論其本末,而概謂舜以天下養也,天與之過矣。

“故大德”二節(明·吳黙)
申聖德之備福,見天道之無私。夫諸福之臻,天以厚大德,而豈私也?則栽培之天足鏡已。今夫天人之際,抑何符契不爽也?德不虛隆,福不虛附,而世徒見帝王之孝,以為偶際其盛者,則未知天之所以厚聖人,與聖人之所以厚於天也。夫昊天無私,惟德是私,而舜有聖人之德。所謂大德者,非乎?當是時,上有放勲之澤豈不足以留未厭之天心,下有嶽牧之賢豈無足以當簡在之新眷,而天獨挈所謂禄位名壽者,以畀之舜,舜亦若辭而不得者,凡以大德之故也。故耕稼之夫一旦可據之君公之上,而糗草之食一旦可極之鼎養之供,然且百姓為之謳歌,年所為之多歴,諸福之物無不畢至者,以為致之自舜乎?而駢臻輻輳又在天矣;以為畀之自天乎?而昭格凝承又在舜矣。舜非有私於天,而不能不私於因材之天;天亦非有私於舜,而不能不私於栽培之舜。吾蓋以生物之理驗之,而信德福相因之機有必然也。如以吉祥為偶至之物而無闗於善積之慶,盛德為躬修之理而無與於發祥之基,則天之生物,亦何所不篤?亦何所不培?而獨不能不覆乎其傾者哉?惟天無私物,而培者不為恩,傾者不為怨;亦惟福無私人,而與者非偶值,膺者非倖得。有舜之德,獲舜之福,以成舜之孝也。夫誰不宜?

卷五
《孟子》上
“舉舜而敷治焉”合下二節(明·顧憲成)
觀聖人任人以圖治,而知其所憂者大矣。夫天下非人不治也,得舜以總治,得禹、臯陶之徒以分治,而後民可安,而固知聖人之憂不同於農夫之憂也。且天下之未治也,聖人能以心憂之,而不能以身殉之也。為君者舉治民之責付之於一相,為相者舉治民之責付之於羣有司,天下可坐而理矣。時惟陶唐,天下之為民患者誠多,而堯之憂誠切也,乃舉舜而敷治焉,謂夫天下之治必得人而後可圖也,謂夫天下之人必得舜而後可舉也。舜也仰承一人付托之重,而思殫心以釋其憂,俯念四海屬望之殷,而務擇賢以分其職命。益以司火政而鳥獸匿矣,禹則起而治水焉,所以竭力於疏瀹決排之間者,何汲汲而不遑也!命稷以司稼政而民人育矣,契則起而明倫焉,所以致意於勞來匡直之間者,何孜孜而不倦也!在天下,方幸聖人之有作而害可除;在聖人,則方慮夫民瘼之未易恤。在天下,方幸聖人之有作而利可興;在聖人,則方慮夫民欲之未易遂。如此乎,聖人之不暇耕矣。由此觀之,堯一日無舜則孰與命禹、益,舜一日無禹、益則孰與拯昬墊之患,而登天下於平成;堯一日無舜則孰與命稷、契,舜一日無稷、契則孰與粒阻飢之民,而躋天下於揖讓。然則憂舜之不得者,堯也,君道也;憂禹、臯陶之不得者,舜也,相道也。彼以百畝之不易為憂者,蓋忘情於天下者之所暇耳,即禹、益、稷、契之徒猶有不屑,況君如堯相如舜,獨奈何而躬農夫之行哉?信矣!許行之妄也。

“舉舜而敷治焉”合下二節(明·張棟)
詳觀聖人之所以治天下者,而知其憂在天下矣。夫聖人以天下為憂,故舜之所以命諸臣者,皆為天下也,憂在天下,而百畝云乎哉?此君子所以為許行闢也。嘗謂聖人能以一心勞天下,而不能以一身役天下,彼役其身於天下者,必無聖人憂天下之心者也,必無聖人治天下之責者也,吾觀堯之所以寄其憂於天下者,而知之矣。堯以為天下之可憂者固多也,而天下之可以寄吾憂者,則人也,故得舜而舉之焉,舉舜而使之敷治焉,而凡民害之未除民利之未與者,悉舉而寄之舜矣。舜於是以掌火命益,而山澤既焚之後,治水之功可施矣,禹乃起而治之,為疏河,為決排,而八年三過無自寧者,耕何得也?以敎稼命稷,而人民既育之後,明倫之化可興矣,契乃起而敎之,為親義,為序别,信而輔翼振德無勿盡者,耕何暇也?夫以舉舜之後,而掌火治水有益與禹以任之,則民害之除,雖禹、益之功而實舜之使也,當時堯之所以欲得舜而舉之者,正為民害而已矣;舉舜之後,而厚生正德有稷與契以任之,則民利之興,雖稷、契之功而實舜之使也,當時堯之所以欲得舜而舉之者,正為民利而已矣。吾由是而知堯之憂焉,吾由是而併知舜之所以憂堯之憂焉。堯何憂也?憂不得夫舜也,得舜而敷治之責屬之於舜矣;舜何憂也?憂不得乎禹、臯陶也,得禹、臯陶而敷治之責分之於禹、臯陶矣。夫是之謂天下之憂、聖人之憂,而非百畝之憂、農夫之憂也。不然,而屑屑於百畝之務,則堯、舜而農夫矣,何以能成唐、虞之事業如此哉?夫以堯、舜之聖而耕,固有所不暇,如此則並耕之説,不待辯而自明也已。

卷六
《孟子》下
“象日以殺舜為事”一章(明·徐日久)
觀虞舜之待弟,而見仁之大焉。夫舜之仁於弟一人耳,封之猶有不忍,離者何至於放,而況於甚焉者乎?嘗觀天下有至仁,則足以當天下之異變,何也?變之異者,無過於舜之遇象,而舜之為兄也,後於其所以為子,先於其所以為君,其處之裕如矣。乃世之人,執君道以求之,而疑放疑殺靡所不至,夫將等之四凶之罪,而擬以天下咸服之誅,豈仁人處弟之道哉?親愛者兄弟之性,富貴者天子之權,然舜之於兄弟也,雖天子弗有加也。舜之為天子也,於兄弟不以易也,有藏怒乎?宿怨乎?舜不知也,知其為吾弟而已矣,而有庳之封,徒泥吏治之一端,以疑其放,何量舜之薄哉?即既富矣,既貴矣,舜猶弗知也,知其為吾弟而已矣,而介弟之親,猶泥於歲時之常事,以踈其跡,亦豈盡舜之心哉?蓋至觀五玉之瑞,與羣后同班而述職之期,非以春秋為節,而後知廟廊喜起之歌,此君臣期會之盛,不如思君之一語為樂也;治國之吏,又君民一體之思,要不如常常之見為親也。彼蕞爾之封,何足以廢吾刑賞之正,而後世之求於仁者,其度量不相遠哉?乃知象也者,舜所以底豫之一機,而封象者,即所以無為之大概。蓋以兄弟和樂而順於父母,無不順也;以任人圖治而統理天下,又何為哉?故曰舜之所以為子為君,與其為兄無二念也。後之人親愛不足,而且借天下之法以文之。嗚呼!此真至不仁也已。

“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合下節(明·田一儁)
聖人自決其應聘之志,而原其應天之心也甚矣。伊尹,聖之任者也,觀其任行道之責於己,而推覺民之意於天,則豈肯冐焉以求進哉?時以割烹誣尹,而孟子嚴為之辨,曰:天下之道,出處二者而已。方尹之囂然於湯聘也,固不輕於出矣,及其幡然於三聘也,遂不終於處焉,觀其言曰我處畎畝之中,固由是以樂堯、舜之道矣。然堯、舜之道不惟可窮而亦可逹,樂堯、舜之道,特以獨善而非兼善,吾豈若以此上致其君,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以此下澤其民,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吾豈若以此顯設於上下,於吾身親見之哉!蓋自昔而言,行道似不如獨善之為樂;自今而言,則躬耕實不如大行之為公也。然吾之所以必欲親見是堯、舜君民之道者,豈無故哉?亦以天意所在不可得而辭耳。今夫天之生斯民也,非不與之以知覺之性也,而氣禀不齊,必使先知覺後知焉,使先覺覺後覺焉,責於聖賢者若此其重也。幸而予之生也,雖同為天之民也,而聖道在我,以知則先知焉,以覺則先覺焉,責於吾身者,夫亦不偶也。是以予將推堯之道以覺斯民,而措之於昭明之域,推舜之道以覺斯民,而引之於風動之歸,向使非予以覺之,則舉世皆後知後覺也,將誰與任其責?而予亦虚為先知先覺也,又無以應乎天矣。然則,吾雖不欲堯、舜君民而行其道也,胡可得哉?此畎畝之不如親見者,吾之所深諒,而三聘之不可再卻者,吾之所必往也。吁!觀尹之言如此,則尹蓋以天道自處者,割烹之事,烏足為聖人誣哉!



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4-6-25 21:18:23

(清·方苞奉敕編)《欽定四書文·本朝四書文》

卷四
《論語》上之下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一節(清·楊大鶴)
獨稱二聖之高,不以天下繫其心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繫其心,非舜、禹其誰能之?夫子所以有巍巍之歎耳。且夫身世之際,茍為吾之所有,雖一物而莫解於心,非智不足,所居之卑也。夫惟聖人能不震於所有,故非常之遇卒然投之,若固有焉,亦惟聖人能不滯於所有,故四海之奉終身享之,如無有焉,亦足見其高不可尚已。何言之?己大而物小,則物不得而加我矣。人世之富貴福澤,原挾其厚力,以奪斯人之性情,其相加正不小也,處己稍即於靡,而進退初無以自主;己重而物輕,則己遂得而勝物矣。聖賢之勢位功名,偏極其崇高,以衡此中之道德,其相勝正不輕也,性量未居其正,而志氣豈易於孤行。巍巍乎其惟舜、禹乎,舜、禹固有天下也,舜、禹蓋有天下而不與者也。神器至貴,然安然而致之,或可適然而淡之,故語尊優不侈之事於從容世及之朝,似猶力所及也。舜、禹之興,亦既嶽牧咸薦矣,試之於職然後總師,攷之於天然後在位,可不謂難與!富貴何足攖心,而人情所樂享者,恒在平昔艱難之處,拱手而觀萬國之同,謂藉是以償吾勞也,而舜、禹於此,正不啻其淡也,巍巍乎以有天下,若斯之難也而不與焉。帝王大統,然久屬意中之事,反可作度外之觀,故語崇高不炫之能於大勲漸集之世,亦或力所及也。舜、禹之興,夫固尺土不階矣,耕田之子一朝而揖讓,罪人之隸一朝而代終,可不謂易與!富貴初無殊致,而人情所震蕩者,乃在生平遇合之奇,布衣而膺歴數之歸,謂始願初不及此也,而舜、禹於此,正不啻度外也,巍巍乎以有天下,若斯之易也而不與焉。先斯民之憂而憂,不後斯民之樂而樂,兩朝之天下,皆禹自平自成於其手,而卒菲惡之不捐,其淡泊為何如也!若夫華蟲粉米,事事有帝王御世之榮,若未可同類擬焉,而實何與也。耕山漁澤之身,極之被袗歌風而總歸於一致,蓋少一天下而不為之減,多一天下而不為之增,惟此為夐絶耳矣。不再計而受之人,亦不旋踵而授之人,百年之天下,祗舜自取自舍於其中,而成號令之三嬗,非達觀不至此也!若夫闗石和鈞,事事有子孫傳世之計,若未可同年語也,而竟何與也。受終改物以來,跡其飲食宫室而無改於其舊,蓋即夏后有家天下之事,而聖人初無利天下之心,可不謂卓絶者乎!巍巍乎其惟舜、禹乎!

卷六
《論語》下之中
“無為而治者”一節(清·儲欣)
無為僅得一帝,其治象可想見也。夫無為而治,殆難言之,夫子獨歸之舜,所可想見者,第恭己之象耳,他何為哉?且帝王南面而涖天下,時勢不同,同歸於治而已,而勞逸分焉。其逸而治者聖人之德,尤聖人之遇也惟然,故其治無跡可見,而僅得其象於慨想之間。吾嘗上下千古,而歎無為而治者之難其人也。今夫亶聰明而作元后,聖人既特擅有為之材,造草昧而奮經綸天下,又胥待有為之烈,於是有躬居南面,早作夜思而天下未即治者焉。或治矣而未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給,典籍所載可攷而知,甚矣無為而治者之難其人也。由今思之,其舜也與!舜以協帝之德,而適紹帝之成其所謂賔門、納麓、封山、濬川諸務,不過竭乃股肱、上襄光被,而異日適承其休,則夫勞於始而逸於終,聖人之遇未有若是之奇也。舜以官人之德而享得人之樂,其所謂敷土、播榖、明倫、弼教,諸臣不過一經簡命,奉以終身,而繼此别無推擇,此又勞於求而逸於任,聖人之遇未有若斯之盛也。遐想其時,天地平成,民物安阜,舉天下之大,無一事一物尚有待於聖人之為,而聖人復何為哉?以其身托之乎巍巍之上,以其心運之乎業業之中,其存諸神明者不可窺,而被諸事功者又無可執,恭己正南面無為者之治象,如是而已。嘉謨之陳,尚交儆於無怠無荒,乃天下之太平,翔洽亦已久矣。開明堂以朝羣后,四方萬國奔走偕來,而聖人撫五辰以臨之,當日所目擊者此象也,今日所神往者亦此象也。帝歌之作,猶勅天於惟幾惟康,乃有虞之垂裳布化,不再更矣。坐廊廟而念蒼生,解慍阜財,斯須不釋,而聖人揮五絃以致之,千載以上所目擊者,此象之外無他也,千載而下所神往者,此象之外無他也。噫!至矣。夫帝王亦期於能治耳,無為而治與有為而治,一也。然孰如舜之德遇兼隆,曠世而一覯也乎!

卷九
《中庸》下
“仲尼祖述堯、舜”一章(清·金居敬)
原聖德而至於天地,因極贊天地之大焉。夫以堯、舜、文、武為一人,而天地且弗能違也,不言天地之大,而何以見聖人之大乎?且夫聖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而成位乎中者也。前之聖人,身為帝王而立其極;後之聖人,身承帝王而集其成。故夫聖人,體天地之撰,而天地未易擬諸其形容也大矣哉!自有天地以來,聖人有作,未有如仲尼者也。以言乎遠,莫大於堯、舜,而仲尼以祖述者宗其道矣,危微之旨繹以克復也,精一之傳闡以博約也;以言乎近,莫大於文、武,而仲尼以憲章者守其法矣,從先進猶之乎監夏、殷也,脩《春秋》猶之乎丕顯承也,而豈但已哉!吾由其所以兼綜帝王者,而得其所以同流天地。上焉而動而不息者,非天時乎?仲尼以乾惕者律之與偕行也,下焉而靜而有常者,非水土乎?仲尼以安貞者襲之應無疆也。大哉仲尼!内以藏諸用,外以顯諸仁,立其本以為翕受之原,及於末以著敷施之績,如地之無不載也,如天之無不覆也,變通配四時陰陽之義,配日月也,堯、舜、文、武所以財成輔相、參贊化育、各極其盛者,萃於一人矣。仲尼之大,一天地也,而天地何如其大乎?天高地下,萬物散殊,固並育於其間也,動植者自如,飛潛者自若,不相害也。寒往則暑来,日往則月來,其道並行也。推遷而成歲,繼禪而生明,不相悖也,而其所以不害不悖者,何哉?天地之小德也。無極而太極,二氣而五行,於是焉而至於不可紀而莫能名也,殆於如川之流者矣,而其所以並育並行者,何哉?天地之大德也。自不可紀而莫能名,反而之於五行,凝於二氣太極,歸根於無極也,必有敦厚其化者矣。天呈象而地成形,各給者不匱於挹注,《乾》知易而《坤》能簡,握要者不岐於統歸,天地之大如此,而吾所以取譬之意,復何待言哉!

“仲尼祖述堯、舜”一節(清·張英)
《中庸》歸道統於聖人,而舉其備道之全功焉。夫仲尼之學,合古今上下而立隆者也,不可推為備道之一人哉?《中庸》歴言天道人道,至此將以明所統也,若曰道在天下,固無往而不寓矣,若夫綜其成以為功者,則不得不推立極之一人。盖廣言之為至誠天地,虛擬之為聖人君子,皆可以仲尼之一身備之。道非自仲尼而始,必有其創垂者,故仲尼之學不可窺,所可窺者,在帝王相傳之要;道惟賴仲尼而立,尤必有其範圍者,故仲尼之學不可見,所可見者,在髙深協贊之中。由今思之,道統開於堯、舜,所以立百代之宗也,仲尼則祖述之精一之微言,以數聖人咨儆於一堂而猶懼其晦,以一聖人相感於曠代而如見其心,非得統之獨尊者與?觀刪《書》斷自唐、虞,而知淵源有自來,盖不啻髙曾奉之矣。道法盛於文武,所以集百王之成也,仲尼則憲章之制作之燦然,以數聖人釐定於前而再傳或失其遺意,以一聖人修明於後而奕禩共凛其典章,非為法之大備者與?觀禮樂遵乎昭代,而知精微有黙喻,盖不啻章程凛之矣。道有自然之運,莫著於天時,仲尼則上有以律之,盖法天行之健也。在天時之流行為用,而不勞之化;在聖心之廣運為出,而不匱之藏。夫豈有心以律之哉?時中之妙,有行所無事而曲中者,誠不俟仰觀而則效也已。道有一定之宜,莫著於水土,仲尼則下有以襲之,盖因地德之厚也。在水土之流峙亙古今,而不易其常;在聖心之凝固歴常變,而不渝其守。夫豈有心以襲之哉?安敦之性,有各止其所而至善者,又無煩俯察而因應也已。若此者道在一人,而遡之古帝以正其傳,攷之今王以觀其備,仲尼所以曠古今而立隆抑。道在一身,而崇而效之與於穆同其功,卑而法之與奠麗同其體,仲尼所以等崇卑而合撰,更將何以擬之乎?亦擬之天地而已。

卷十二
《孟子》下之上
“詩曰永言孝思”四句(清·韓菼)
原孝於思,為尊養通一則也。夫必以尊養之至者為則,幾無孝子矣。惟思故可則也,知此者可與說《下武》之詩。且君臣父子之間,聖賢往往不徒論事而必原心,千古無臣父之人而窮,不孝之所至,時有類於臣父之為,何也?惡其意也。千古不皆尊養之至之人而窮,孝子之所至,必欲以此為法以自窮,何也?亦善其意也。則吾有以論舜之孝矣。上古即多神聖,而孝之極至舜而始開,然舜自以孝而得天下,不以天下而得孝也,則當未尊未養之時,舜已居然一孝子矣。孝子恒歴艱難,而孝之途至舜而終順然,天欲以天下解舜之憂,舜不以此自解其憂也,則當既尊既養之時,舜亦別有所以為孝子矣。《下武》之詩之美武王者,有曰“永言孝思”,孝思維則至哉思乎!吾嘗以此詩通之於舜,而知兩聖人之心,固各有所歉而亦各有所白也,何也?文祖受終而後,瞍以春秋無恙之身,猶得極家人之樂,而武顧何如也?念九齡之既衰,僅以侯服終,而今日撫有天下,已不及享人子一日之奉,則以武視舜有愀然傷心者,而君子謂武孝即舜孝也。在天陟降之容,亦無異旦暮温凊之事,則仍然一思之所際而已矣。皇王繼序以来,文以燕天昌後之身,已得進明堂之享,而舜顧何如也?陟南郊而議配必以聖人從,而今日即坐享隆貴,已無以為吾親身後之榮,則以舜視武有愴然飲泣者,而君子謂舜孝即武孝也。盛德百世之祀,且更饗胡公元女之封,則亦仍然一思之不匱而已矣。凡事有則而思無則,今必謂孝子之事有成跡可尋,則至性不出,然千古履憂患之孝子多思,而席豐盛之孝子亦多思,孝不同而思同也,若一轍焉耳。凡事可言而孝難言,今必謂孝子之心足歌咏自將,則中情亦淺,然千古思之悱惻者彌質,而思之流連者亦彌文,不可言而可言也,若告語焉耳。至哉思乎!吾以謂武者謂舜矣,通於思之故,即與子讀《北山》之詩,感王事之勞,而常負將母之痛,亦何莫非此思也。又試與子讀《雲漢》之詩,慨周餘之民而忽念先祖之摧,亦何莫非此思也。

卷十三
《孟子》下之中
“舜發於畎畝之中”二節(清·李光地)
歴舉古之興於困者而推之,以為天意焉。盖自舜、說以下,皆受大任於天者也,庸詎知天之降之者,必有所以成之哉!故孟子述之以勵天下也。曰天之於人也,哲命賦於其初,明命鑒於其後,而其中人事變化之不齊者,人以為氣之為也,非天意也,然吾謂天之意實存乎其間。吾攷古来之德業勲名赫赫於今者多矣,然而舜之未發則歴山之耕夫也,說之未舉則傅野之胥靡也,膠鬲之未舉則澤中之賈豎也,夷吾、孫叔、百里,或罪人釁沐之餘,或荒裔窮閻之士,世俗嗟其先窮後通者遇之幸,君子以為屈極而伸者道之常,然吾以為皆知天之未至者也。天之篤生之也厚,故其所以玉而成也深;天之簡畀之也隆,故其所以試諸艱也備。勞苦窮困是天之重待聖賢也,德修業進是聖賢之善承天也,故不特近世功名之徒窮而自奮,而帝臣王佐之材亦若假靈於冥黙者,以是知天命之性墮於氣質之中,雖上知亦必變動而光明,不特叔季遭遇之難士多側陋,而唐、虞、殷、周之盛亦有播棄於幽遐者。以是知大業之起,生於蔵器之深,雖明時亦以迍艱而啓聖。彼不知天意者,當其窮則戚戚,及達則享其富貴榮華已爾,已則棄天而天亦棄之,非天之不降以大任也,其所以自任者輕也。

“舜之居深山之中”一節(清·韓菼)
從深山以觀聖,而極形其所感焉,夫不能異於深山之野人者,自不遺一善者也。此可以觀舜云。百家言舜尚已,即孟子論舜行事,亦嘗序其自田漁至為帝時取善之大畧,而至此獨論其居歴山時也。曰予攷舜在位事不勝詳,即闢門數事其求善之意甚至,而不知其心泊然無為,窅然以處,曾不異曩者居深山時,是故吾即觀舜之居深山。一王之興,當其徬徨隴畝,必有絶殊之跡,而史即書之為受命之祥,不知著為異者,必其中異之處無多也,而大聖人出處不驚,已非一時意計之所測。創建之始,當其隠約田間,必有自匿之思,而後因原之為養晦之用,不知求不異者,必其中異之見先設也,而大聖人舉動如故,竟為百世神靈之所歸。故吾觀於舜,而知其初無異也,共田疇而讓畔,已咸目屬聖人之奇,意舜亦微有自見者而要不爾也夫。且居者可得而處,遊者可得而狎,山中人而已矣,然何以爾時深山之見聞,自舜居之而若不憂其陋。夫同一居山耳,箕潁居之而加隘,歴山居之而加廣者,此其際誠可意想也。吾又觀於舜,而知非故為無異也,往於田而自傷已,竊自比勞人之侣,意舜亦有不欲自震者,而亦不然也。夫且一如木石之無心,如鹿豕之相忘,山中人而已矣,然何以一時野人之言行,自舜居之而若不病其孤,夫同一見聞耳,鞀鐸得之而非多,山中得之而非少者,此其神殆難擬議也。盖幽人之致,有聞而如無聞,有見而如無見,必屏處以全其真,則淪寂之為也,聖人之不見聞即可以見聞,其於萬物也相與受而已。故任愚賤之投而處之,亦如其居游之素、英明之姿,未聞而嘗若有聞,未見而嘗若有見,必先物而為之所,亦天機之淺也。聖人偶有見聞而無加於不見聞,其於心思也不自知而已,故極挹取之致,亦曠然莫測其野人之天,則誠見夫深山之舜其異無幾,而及其聞見一善言行,真沛然江河之決之莫御也,已深山静境也。吾以觀聖心之存,江河之決,動幾也,吾以得聖心之感,然則居者仁耶!決者知耶!

卷十四
《孟子》下之下
“雞鳴而起”一章(清·趙炳)
以善利分天下之人,而為利者庶乎其止矣。夫好舜而不能好善,惡蹠而不能惡利,人之情也,茍知舜、蹠即分於善利之間,天下庶其懼而修乎!且夫天地生人之後,日分之勢也,天賦性以養人之心,而又生物以養人之身,心之所養者身未必樂也,身之所樂者心未必全也,於是一人之身而有必分之勢矣。我無從救之,我將以二人者救之,曰舜曰蹠,一以人為勸,一以人為鑒也。事物至我前,舜求其美,蹠亦求其美也,舜之所美者在乎此,蹠之所美者在乎彼,或彼或此,我既不能以一身遁於兩人之外,則必有所入,既入之弗能擇也,則莫如及其未入者而擇焉。天地予我身,我之神智日佐舜以引我也,我之情好亦日佐蹠以引我也,舜勝我則得我,蹠勝我則失我,為得為失,我既不能以一心和合兩人之是,則必有所遠,既遠之弗待斷也,則莫如及其相鄰者而斷焉。聖人、盜人相近也,已而相絶相仇也,已而相冒,吾以一言決之,曰為善為利,而千世之人未有不出於其中矣。萬物皆静也,而於雞鳴一動焉,當其寂焉不動,舜跪同然聖人之心,然而無多時矣,稍遲焉則危矣。動而之於善者,利弗能為之誘;動而之於利者,善亦弗能為之進也。萬物皆聚也,而於雞鳴一散焉,當其燕息無心,舜、蹠若處一家之内,然而無足恃矣,一去焉不反矣。天下之利無窮,蹠弗能盡利而反;天下之善亦無窮,舜亦弗能盡善而止也。無他,皆在此間而已,而幸也猶存舜、蹠之名也。古来舜一人耳,蹠則何限?蹠其名者一人耳,彼蹠其心者何限?然而人稱我蹠則惡之,本無蹠於其心也;人稱我舜則樂之,本有舜於其心也。吾是以動之於其間也,而惜也猶多舜、蹠之名也。世之學舜者,細攷之皆蹠之徒;世之學蹠者,茍變之亦皆舜之徒。蹠心中亦有舜,自以為舜,故蹠也;舜心中亦有蹠,懼其為蹠,故舜也。吾是以慎之於其間也,不早辨之於先,而日求利也,宜乎天下為蹠之多也哉!

“雞鳴而起”一章(清·吕謙恒)
大賢欲人慎所為,而原其所由分焉。盖為善為利,至舜、蹠而大分矣,乃所分止此間耳,可不慎與!且人性不甚相遠,而相去或倍蓰而無算,何哉?盖誠本無為而幾有善惡,其判於方動而成於所習者,辨之不可不蚤也。今夫夜氣之所存,發於平旦,而一念之罔克,常在幾微。時當雞鳴,固善與利之見端,而可舜可蹠之界乎!何以辨之?則於所為辨之。其人而為善與?當雞鳴時而已孳孳矣,雖未必即舜,然而舜之徒也;其人而為利與?當雞鳴時而已孶孶矣,雖未必即蹠,然而蹠之徒也。則若是其分矣哉!顧從其後而觀之,舜自舜也,蹠自蹠也,或聖焉,或狂焉,殆不可同日而語;乃從其始而揆之,為善者此俄頃,為利者亦此俄頃,於此乎?於彼乎?又不啻並域而居,豈有他哉?其分者利與善也,其所以分者利與善之間也。人而不知其所由分,則謂宇宙至大,尚可依違中立耳。無如出乎此即入乎彼,天下固未有不舜不蹠之途,以聴人之遷就也。人心道心,交集於一念而微者不覺著焉,則其間殊隘甚也。人而誠知其所由分,則當徵兆初萌,幸可決擇自我耳,是必迎而距,平心而察,不使隠微中有一善一利之擾,以至茍且自欺也。毫釐千里,力争於一息而危者,使之安焉,則其間殊捷甚也,是以知幾者惟聖人,慎動者惟君子。學者希聖以復性,則必於雞鳴時,一察識此善心哉!

“桃應問曰”一章(清·熊伯龍)
大賢之斷虞事,存其論可也。夫殺人者死,豈以律天子之父哉?臯必執,舜必逃,亦正告天下為然耳。且處臣子之間,恒人能見及者,理也,事也。不能見及者,心也。究極於心,前此不必有其事,後此不必據其理而論斷,臣子必不可無是心,此聖賢之論雖創,而實不易也。如子輿氏設論虞廷一獄,舜天子也,瞽瞍天子父也,以天子父殺人,必欲抗天子,殺天子之父,是犯不可釋,以誅可釋也。且為天子不能庇天子父,棄天下不得為天子,反欲以天子之逃庇其父,何異授人以戈、揮止其刃哉?雖然,執是以論,臣必不能行之君,子亦必不能行之父;反是以勘,臣不如是設心,必無以為臣,子不如是設心,必無以為子也。今夫為天子臣,必不敢執天子父,此其心知有天子,爾為臣而但知有天子,天子之外,安有事天子者哉?盖奉天子敢執天子之父者,此臣即奉天子,不獨可殺天子之父者,亦此臣使知至尊莫如天子父,而殺人無辜則可執,亦何至立人之朝,即無以執持於君前也。凡人父實有子,必謂有天下不敢議吾父,此其心仍重視天下,爾為子而重視天下,天下之外,亦安有事吾父者哉?盖以有天下見父可免於天下者,此子即以有天下,使父不免於天下者,亦此子使知難忘莫如天下,而竊負而逃則如蹝,又何至為人之子,必無以明樂於父側也。然則使瞽瞍實有是殺,皋陶實有是執,舜實有是逃,將臯陶視天子之父等於匹夫,舜之棄天下終以父為天下逋逃之罪人,法之可誅,且不在瞽瞍而在臯陶與舜。使瞽瞍實有是殺,謂臯陶難以言執,舜難於言逃,將臣幸天子之父殺人可結天子,子憾父為天子之父殺人,終無以謝天下。法之可誅,即在處心,并不必問其執與不執,逃與不逃,君父雖不幸,亦何利有此臣子哉?此子輿氏之論,甚創甚不易也。




渝/梁平姚奎 发表于 2014-6-27 02:54:51

坐上沙发,然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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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清·方苞奉敕編)《(乾隆)欽定四書文·化治四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