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人姚 发表于 2007-8-6 22:34:31

当代军垦老专家姚恩家

桃李无言



时代不同了,想法很多样。



我只要一张嘴讲老兵们的奉献,总会引来一些审视的目光和莫测高深的笑容。弄得人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朋友圈里更直言相劝:



“少翻些老皇历,少说些不入道的话,招人笑话。如今市场经济,什么都是丰富多彩的,老一套没人买帐。没听人家教授讲呀,过去说‘失败是成功之母’,现在变了,‘成功是失败之母’,彻底颠倒了。成语都变了,你就不能变着说点别的?”“现在呀,没本事的窝囊废才讲奉献,有本事的,聪明的,谁不抓钱呀。”



我想,地球在转,世界怎能不变?变是永恒的嘛。但无论怎样变,老兵是金子,不是出士文物,他们不会在鲜活的空气中失去原有的光彩。老兵是战士,战士自有战士的风骨,战士自有战士的情怀。战士过去是手握钢枪心向党,现在虽然握不动钢枪了,但那颗向着党的心,就象向阳葵花一样,永远不会迷失方向。时刻听从党召唤,是他们一辈子的习惯。



凭着这种信念,我去了西双版纳勐腊农场,找那位“神内基金农技推广奖”和“中华农业科教奖”的获得者姚恩家。 老姚头是辽宁人,抗日联军辽宁独立师的老兵,打了鬼子打老蒋,从东北一直打到广东,最后在粤西转业到林二师参加农垦队伍。1956年调来云南,在版纳垦区的景洪、勐腊几个农场转了一圈。1966年转到勐捧农场,当了11个月的场领导,被斗了三年的“走资派”;成立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时,被任命为一师六团的副参谋长,没干几天又被拉了下来,原因还是那莫名其妙的“走资派’;拉下来就拉下来,他不在乎官衔,只要能干工作就行,又被任命去当了副营长、分场场长、机务科长、农场副场长。



后来说是干部要“四化”,上边有人说他不沾“四化”的边儿。不沾边儿倒也罢了,还说他多了两化:老化、僵化。老嘛,他承认自己的确不年轻了,快50岁的人啦,但“僵化”他不承认。党中央的话我心里透亮,该做不该做的一清二楚,对改革开放的方针政策坚决拥护,这说到天上也不能算“僵”。



当不当副场长倒不是个事儿,参加革命压根儿就不是为了当官嘛,给点具体事干干也行。



人家对他说,象你这样的老同志老领导,就不再安排具体工作了,经过研究,组织决定你当顾问。以后就多对年轻同志的工作指点指点,该把关的地方把把关。中央不是说,扶上马还要送一程,就是这个意思。



他一想——他这人最要命的毛病就是爱想,“这个意思”跟中央精神不对路嘛。先不说50岁的人当顾问是不是嫩了点,这“僵化”的人自己干“四化”都不行,还能安排干指点“四化”的顾问?开我老姚头的玩笑没啥了不得,开中央的玩笑万万使不得。这可不能干。



不干呀,挂着晾晾吧。这一晾就是一年,再找他谈,不谈当顾问的事了,叫他当科长去,生产科长和机务科长两个位置任他挑着当。他当过农场场长,清楚知道这两个部门是农场各科室中科技含量最高的,一般人干不了。



他想——他又想了,按说,干这两种工作中的任何一种都是轻车熟路的事,科学技术虽然发展很快,但就这一行,还未超出自己把握的范围之外去。只是,这种安排对一个“僵化”的人合适吗?



回答是,叫你干你就合适,现在只想知道,你干不干?不干,就算了。



这样的工作氛围,能干得好吗?可有人就是要这种氛围。 对这匹老马来说,陷马坑早就挖好在那里了,志在必得。他终于掉进去了。



人家说,那就写个报告,退吧。



他写了离休报告,交上去一年多音信全无。问问吧,对方恍然记起,说:“呀,不知咋搞的报告丢了,找多少遍都没找着,你再写一个吧。”



事已至此,人到这步,只有一个字:“忍”了。再写一个报告就再写一个报告。姚恩家写了,又等下去,直等到1986年5月,终于批准他离休了,当时他刚55岁。正是“出山虎”的岁数。



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在云南农垦创业30年的姚家恩,竟成了无用之人。这时间他象受了委屈的娃娃一样,突然想起家乡来了,他要回生他养他的衣胞之地辽宁去。辽宁省老干部局和沈阳市老干部局热情欢迎远方的游子归家,把他安排在沈阳市老干部休养所里,随身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子女。工作做得热情、细致又周到。



干休所的生活安闲自在。生死无定式,成败少人说,但新鲜劲一过,他倒不自在了,象伤了根的橡胶树,眼见着他萎下去。这可吓坏了他的老伴陈素蝶,这位归侨大学生什么都见识过,就是没看见过她那倔犟的老头子丢魂落魄的样子,文革那时候造反派把他斗得那个狠法都没有把他斗蔫了,现在可是怎么了?她终于明白了,老头子是人回到了黑土地上,魂却留在了红土地上。这位搞农业科技搞了一辈子的老技术员知道,老伴是棵老胶树,黑土地的条件再好,老头子也难扎下根了。古人云“人非土不立”。长久下去会出事的。老姚呀,咱们还是回去吧。犟老头这回没有犟,带着家乡的一筐桃,跟老伴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勐腊农场,住在了橡胶林地旁。来来去去才半年多时间。



家乡的桃吃完了,舌头余甘也早已淡化得不复记忆,可是突然有一天,老姚头发现了一棵破土而出的桃苗,那是家乡桃核散落萌生的。但几十年农林科技实验的真知告诉他,这棵实生桃苗,结不出家乡那种个大皮薄肉厚汁多、白如凝脂、红若彩霞的桃子了。“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气候、土壤、水肥以及诸多小环境因素都能使它变。 在遗憾与怅悯中,他想起亲家种的那棵三花李,舌尖上顿时泛起缕缕无以名状的酸涩。边疆热区,少有产于北方的那些水果,即便有也是毛桃苦李难入口。能不能用科技手段改变它们的品质呢?一股创造欲涌上心头,他决心试试。反正人已经退休了,无官一身轻。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不正可以干点于自己无损、于国家有利的事吗?



说干就干。时令虽已是九月,他还是从亲家那里取来李树的芽条,熟练地嫁接在那棵桃苗上。侍弄树苗,他是行家里手,小树苗象通人性一样,顺着他的心意长,第二年竟结了几个果子。果形象桃又象李,血色的果皮润泽晶亮;轻轻一扳两瓣,是离核的;浓郁的果香扑鼻,是桃香?是李香?他也辨不清;入口香甜酥脆,甜得爽,酸得妙,味道确实好极了。



虽然令人惊喜,但姚恩家并未喜出望外,这位橡胶北移成功的参与者很清醒,培育出一个果树新品种的路还很长,兆头好,说明路子可行,要坚持走下去,当成事业做,争取为农场的种植业再创一条路,为边疆再添一点绿。



他同老伴查阅资料,研究分析,改良种植,反复实验,历经四个春秋,一个果树新品种终于问世了,因砧木是桃,接穗是李,取名为桃李。桃李性状稳定,品质优良,1991年一上市,便成了走俏一方的抢手货,供不应求。



1992年,国家财政部一行7人到勐腊视察工作,座谈会上,勐腊县摆出的水果就是老姚的桃李,见多识广的北京客人被镇住了:什么东西?见所未见,又似曾相识。先是陶醉于果香,后又忘形于奇妙果味。赞不绝口的客人们折服了,一反常态地要求买些带回北京去。



从此,“桃李”声名大震,迎来了大发展时期,县科委还特为其命名:“姚氏李”。



“姚氏李”给勐腊地区增添了一个水果新品种,更给这里的各族群众铺出了一条致富新路子。为了推广种植的需要,老姚走村串寨去捡拾和收购毛桃种子,仍然不能满足需求,逼得他连续两年远走文山,求助于女儿女婿收购桃种。文山街上也多了一个逡巡往还、徘徊寻觅的老头儿。捡破烂的?不象。白衣白裤,干净利落,手里又没有拾荒人常备的钩、耙之类的家什。不是捡破烂的?挺直腰板为什么不时地弯向地面,明明往提袋里拾捡着东西。那双炯炯有神的长眼,总往不太干净的地方搜寻,有时连垃圾筒里也会瞄上几眼。板寸平头上顶着亮晶晶的汗珠,不遮不避地任凭喷火的太阳施威,没事人一样地四处转悠。这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姚恩家。两年里,他从文山捡回桃核二万多颗。



一批批的桃核经过温水浸种,营养袋育苗,再优选“姚氏李”枝条芽接,连续不断地培育出二代苗、三代苗……不停地供应各地。如今,“姚氏李”花影妖娆,开遍了勐腊地区、景洪地区,冉冉绿荫铺向思茅、澜沧、江城,继续向保山地区伸展,芳菲飞出国门,正向老挝漫延……。



“姚氏李”不仅是农场职工的“致富李”,它福荫边疆广大地区,惠及国内外各族群众。



弹指一挥十多年,春秋演绎着冷暖人间,冬夏交替着炎凉世态。纷至沓来的荣誉扑向姚家恩,连续7年的农场和西双版纳分局“优秀共产党员”称号,两次获得分局和省农垦总局“自营经济先进个人”的荣誉,以及本文开篇述及的褒奖……光环普照的姚恩家变成什么样了?



我们在果园里见到了正在侍弄荔枝“妃子笑”的他,眼前的他一身“另类”装扮,上身是光桶子罩着一件千补百纳截成短袖的中山装,下身的西装裤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长的那裤腿开了线,扑扑煽煽象要开飞,脚上的“解放鞋”已经彻底解放,大张着嘴“呱唧呱唧”地象在欢迎我们。



看着他这身行头,未及寒喧我已笑弯了腰:“老姚头啊老姚头,你老哥可真敢穿呀!”



他那弯弯的长眼眯缝着,溜了一下自己的装扮,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朗朗笑声中拉住我的手说:“你们这些倒灶秀才呀,就爱找茬,知道不,包子好吃不在折子上。”



姚恩家还是本色人一个。一个一以贯之以积极态度看世界、也看自己的老兵。



“不想再说道点什么?”我问。



“前人栽果甜后人,全是份内事。少给我到处瞎叨叨去。”说得掷地有声。



再说橄榄坝农场原五分场场长、省劳动模范茂和吧,原是志愿军司令部警卫连的老兵,1957年3月退转来到橄榄坝农场,他就抱定一个宗旨,任务变了责任没变,“服从安排就是我的志愿,勤奋工作就是我的天职。”组织上用他自然是好钢用在刀刃上,艰苦的地方自然是派他去,困难的工作自然也是先想到他。从1957年到1969年农场不断的扩大,范茂和也就不停的调动,有时刚建好一个生产队,立即又被调往另一个要建的队,半年之内最多能调动他两次。有副对联是给他的:



年年创业年年创,



处处无家处处家。



直到1969年6月,他调到五分场后,才算终于扎下根来,有了个安稳的家。



但他退下来之后,又开始了新的创业,因为他当了五分场老年体育协会的主席。这个主席当起来可不轻松,老体协主席不是官,不是官的事就不灵。何况老体协是个钱眼子,建门球场要钱,建地掷球场要钱,门球、地掷球、球捧、计时器……处处要钱,有要钱的地方,没有出钱的地方。现今的事应了那句俗话,说起钱来不亲,提起钱来没劲,没有钱就叫没辙。



没路没辙的地方,范茂和能走出路来,压出辙来,这是他的强项。他在老伴周桂英的支持下,承包了伙食团二亩水面,产品三分之一交伙食团,其余所得便是老体协的活动经费。



钱太少,无论怎么安排都差很多很多。在他带领下,120多名老体协会员拆旧井、旧屋、旧厕所,四处寻觅着捡砖头;砖备齐了,又去捞沙捶石;沙石齐备了,分场送来了两吨石灰,200多名共青团员送来了义工,场长、书记带领场部职工也来参加义务劳动,全分场热闹得就象在准备奥运会,一下子建成了七个门球场和一个地掷球场。又自己动手制作了各球场的记分牌、66付门球棒,他们又用管理苗圃等所得买回了40多付球棒……。从此,老体协的各项活动就有声有色地开展起来。



五分场老年体育活动开展得好,西双版纳州奖给老范400元奖金,他拿回来入了老体协的帐户。管帐的同志说:“这不合,这是给你的奖金。”



平时非常随和的老范一下子犟起来:



“这是奖给老体协的奖金。成绩是大家创的,脸是我去露的,再拿这奖金才叫不合。”



 几位老同志跟我正说得热闹,范茂和插进来说:“不抖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我领你们到我的后花园里去走走。” “吔,不简单嘛,还有后花园?”



“这就是我们农垦工人的优越性了。在昆明无论多大的干部,有不起我这么大的后花园。”



穿过他家的鸭圈、鸡窝、鸽子笼和五六个“嗡嗡”响着蜂桶,便到了他那所谓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除了小鱼塘里的睡莲,红红白白开得正火,再也没见到花,七七八八种的全是些果与树。



“你老范蒙人了不是?这哪里是花园,倒像是块试验地。” “还得说上面来的领导利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名堂。”他笑着说:“就是试验种植,总共有五六十个品种。适合这里种的,我再筛选好的品种;不适合这里种的,我再观察生长情况,看看有没有推广价值。”



这时,我们正走过一篷篷竹丛。竹子我见过很多,也吃过不少竹笋,但这里的竹我却眼生,除剌竹外,我几乎都叫不出名字。正疑惑间,老范说话了:



“这些竹子你们不常见,呶,金竹,甜竹,香竹,这种大家伙是象脚竹,笋子大,用北京话说‘特大’,普普通通一个就六七公斤重,口感也好,脆、嫩、甜;不起眼的这种叫小金竹,虽然细点,但笋子吃起来香、甜、脆,味道好极了。”



“橄榄坝是旅游胜地。旅游的人,大鱼大肉早吃腻了,想吃点新鲜爽口的稀罕物,这些东西就派上了用场,叫他们吃了还想着。”



走过一棵似曾相识的果树,噢,我记起来了,是酸牙果。我随口说了出来:“这种酸掉牙的东西也试种?”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说:“看走眼了不是,注意看果子是白色的,这是树葡萄,一串有一公斤重,不是黑不溜秋的酸牙果,它是甜的。”



“这是垂榕,是园子里最值钱的玩艺儿,一小棵要万元以上。”



“这是跳舞草,不值什么,但也算稀奇。”



“这些芒果都是不常见的,青皮芒,绿皮芒,球芒……这是一片豆蔻,那些是砂仁。”



他领着我们,不停地看,不停地说:“有人说我把地糟踏了,为啥不种赚钱的东西。我觉着,不能只看眼前利,版纳是块宝地,得好好利用,多种些不曾有过的东西。象澳洲坚果,那是科研单位的大项目。我这些是自己摸索,不立项,不要钱,觉得好,就叫老家伙们种去,慢慢地也就推广了,算是填补科研单位的空白。”



“我这人干不了什么大事,但党是干大事的,咱就死心踏地跟党走,干啥都不讲价钱,不打折扣,沾党的光,咱这普通党员也算干了大事。”



“现在老了,党也不派给我什么任务了,我就自觉干点于国于民有利无害的小事。象咱这种党员,说给党分忧,那是把自己说大去了,但可以保证不给党添乱、抹黑。”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有点发酸。立身做人,俗话说的是“益人益己大丈夫”。范茂和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他确是脚下有根的铮铮一条汉子。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如果谁现在问我:“精神”是个什么样子?我就会绘影绘形绘声绘色地告诉你了。

枣庄姚绍峰 发表于 2013-10-4 09:24:27

辽宁省的现代老军姚!庆财宗亲搬到你们东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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